秦禾踏著那條從小走到大的青石小路,頂著漫天的星辰,一心趕往秦宅。
柳芳默默不語地跟在他身後,因為心裏忐忑沒有仔細腳下,眼看就要摔倒。她心裏一陣哀戚,好不容易收拾妥帖,現在卻要摔成狼狽相,一會兒去了主宅不知道會不會給秦郎和寶兒丟臉。
“柳娘小心!”
秦禾抱住柳芳,心裏懊悔自己太心急,沒注意柳娘跟得辛苦。
柳芳大大地鬆了口氣,幸好沒有真的摔倒。她仔細整理一下被秦禾抓皺的裙擺,抬頭對上秦禾擔憂的眼睛,心裏莫然輕鬆了下來。
她露出一個笑容:“沒事,快走罷。”
秦禾抓住她的手:“對不住,是我太心急。”
“回家怎麼能不心急呢,秦郎快走,柳娘也等著見爹娘呢。”
“嗯!”
兩人拉著手繼續在明朗的星夜裏前行,隻留下淺淺的影子。
秦宅此時燈火通明,院子裏還擺著流水宴,賓客滿棚,十分熱鬧。
秦澤正端坐著聆聽前人——秦礫的當官經驗。
“官者所以表才也。在於勤政愛民……”大堂哥板著臉已經說了半個時辰了,然而他的經驗依舊滔滔不絕。
幸好虎子來報,阿父到了。
秦澤趕緊向大堂哥表達感謝並以充分的理由打斷了這場授課。
當他趕到大堂時,父母正在向大父大母敬茶。
大堂很安靜,全都注視著堂下跪著的兩人,肅穆又帶點尷尬。
這事兒真是無從化解,因為父母的婚事,秦家在雷家麵前都很抬不起臉。原本還能理直氣壯地去打雷關一頓,罵他造謠,結果阿父直接娶了阿母,這無異於扇自己人一記耳光。他們雖然生氣,卻還是在秦禾遇難的時候伸出援手,之前雷關傷秦禾那條腿後,秦經他們更是直接找上門打得雷關消停了好一陣子。
雖然感情上還是一家人,但是心裏上還是憋屈的。
不僅作為秦禾父親還作為秦氏族長的大父來說,都快成了人生過不去的坎。
他明白雷家那個敗家子說的沒一句真話,也最知道自己孩子的端正品行,根本不可能在柳芳還在雷家時就與她有私。但是娶誰不行呢,非得娶這個女子。
秦堅是恨雷關,但是對自己這個小兒子更是恨鐵不成鋼。若秦禾不娶這個柳芳,家裏根本就不會遭到這樣的屈辱,他也不會就這樣被那小人傷到。他剛要來氣,就看到秦禾跛著一條腿,跪在堂下,鬢邊的白絲若隱若現。他睜大眼睛仔細地看過去,確實是白發。
他的小兒子,竟是被蹉跎成這樣了嗎!
“阿父。”
秦禾彎著身體跪在地上,像是個不知所措的孩子蜷縮著身體。
秦堅看到這一幕,突然正視了自己一直避而不見的感受,那是一種對自己孩子的心疼。
他啞著嗓子:“起來罷,今天是高興的日子。”
大母抹抹眼淚,把早就該送出去的鐲子套在了阿母手腕上。
秦澤之前一直想說點什麼緩解氣氛,但是這個時候以他的輩分與立場說什麼好像都不合適。看現在這個情況,是他多慮了。
阿父被伯伯們帶著出去招呼賓朋,阿母則與嬸嬸們圍著說話,好像那些嫌隙從沒出現過。
秦澤歎口氣。
“阿弟何故歎氣?”
秦澤扭頭,是秦礫,更想歎氣了。
一場流水宴擺了三天三夜,終於在確定所有人都知道秦家出了兩個大官後,秦家人才滿意地送走了賓客們。
“都走了?”
“走了。”雷關老實地向著堂上山羊胡的老者稟告,對方是雷氏的族長,他不敢把平時那些懶散相拿出來。
“看來那秦家的事確實是真的。”族長沉吟半晌,語氣嚴肅地告誡雷關,“以後切不可再拿那些事去招惹秦家。”
“諾。”雷關知道事情輕重,給他十個膽也不敢以白身去騷擾一個六品大員。
宴席很順利,秦澤原本看雷關家裏的人數次探頭探腦地來看,還預防著對方耍陰招,結果對方倒是老老實實地什麼都沒做。
晾他們也不敢再生事端,隻是對方不招惹他,他可不能不招惹對方。秦澤冷笑一聲,召來虎子,如此這般地交代下去。
宴席結束後原本秦禾與柳芳也都已經收拾好搬進秦宅了,結果兒子那裏有了不同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