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卓憶苦發現他的狀態不對,忙大叫一聲:“他要咬舌自盡!”
於是金守德一個箭步上前要掰開胡仲寧的嘴,可胡仲寧比他更快,況且他死意已絕,力氣自然也是大得嚇人。
最終二人僵持幾下,胡仲寧終是咽了氣。
隻是那雙空洞的眼睛到最後也沒有閉上。
終是身不由己,死不瞑目。
殘局被收拾了許久,趙容卿也扶著董歸義走出了營帳,而景岫重得清白,自然也被放了出來。
接下來,林軫還要繼續為中毒的將士們解毒,而沒了後顧之憂的董歸義在休息了幾個時辰之後也立刻召集了四萬兵馬,準備於未時開拔,直取臨陽。
於是這半天裏景岫和林軫幾乎沒有什麼相見的時間。
隻是大軍開拔後二人一同跟著先遣隊伍才算有了單獨相處的時間。
景岫靜靜騎在馬上,正路過一片柳林,柳絮翻飛,他伸出手去接,便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答應給你畫畫的,你還沒看到,就這麼快要趕我走了?”景岫回頭,見識林軫騎馬追了上來。
“既然走了…那為什麼又要回來?”景岫笑了笑,低下頭又有些傷感地問道。
“我回來是想告訴你,信上寫得有件事其實是錯的。”林軫卻好似有些答非所問。
“什麼?”
“人生活一世,偶爾一信其實也無妨。”林軫彎了彎眉眼。夕陽西下,景岫覺得天色都柔和了半分。
“但景岫,我還有件事我想問你…”林軫笑過後麵色染了一絲緊張,他斟酌過後才說:“在黑風山上,你知道我…”
他終是說不下去了,他還是怕捅破這層窗戶紙。
這語焉不詳的問題,景岫卻還是回答了。
她說:“你要殺我麼?我知道。”
景岫回答得篤定,林軫不禁攥緊了手中的韁繩,問道:“從何時起?”
“從一開始。”景岫不去看他,隻笑得釋然又妍麗,仿若一個天真無憂的孩童。
從一開始。多久之前算一開始?
是初見時沒入袖中的銀針?還是惜音坊中的欺瞞?抑或是取引靈時在銅鏡中窺探到的殺機?
景岫早已記不得了。
可她相信這麼多天,這麼多的陪伴不是假的。
他曾想殺她是真,現在想救她也是真。
背負著過去過日子,總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不是麼?人,難得糊塗;誰能沒有一念之差,他想殺她時,未必不是備受煎熬的。
景岫其實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別人想要取自己的性命那是萬萬不可的,當然,景岫也絕不會原諒他的。
可林軫不是別人。
別人在他心中沒有第二次機會,不代表林軫也沒有。
人心總是偏的,而林軫就是她心中所偏愛的一個。
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
“為什麼?”林軫眼中有疑惑有愧疚有難以置信,他這樣問道。
為什麼?我怎麼會知道?我看見你,隻要是你,我就會偏愛。
所以,他抬起頭來,看著飛揚的柳絮道:“那我還想問你,為什麼明明想要我死,卻又多次舍命救我呢?你的回答是什麼,我的回答便是什麼。我隻願你我之間從此再無隱瞞欺騙。”
這世間伯牙常有,鍾子期也常有,可惜相逢卻不常有,所以人生若遇一知己,應當好好珍惜。
她並非不氣惱林軫的隱瞞,隻是她太過包容也太懂得珍惜,最重要的是,她舍不得他。
自己的回答?林軫捂了捂自己的心口,忽然感覺那裏燃起了一點暖意。
他無法判斷這是不是又是他的錯覺,但他看著眼前的少女,少女也看向了他,當黃昏日落之前,少女揚起了笑意。
景岫想,自己的笑容一定很傻,但她一點兒也不在乎,反而將夕陽下的笑容渲染的更明媚一些。
她指著遠處的太陽,含這笑意說:“小神醫,跟我走,我帶你去太陽落盡的地方。你猜日落之前,我們是否能趕到?”
回答她的是四周紛揚如雪的柳絮與和煦的春風。
斜陽照盡世間人。
一雙人影,策馬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