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風流(3 / 3)

走了沒幾步,人群漸成熙攘之勢,摩肩擦踵地擁擠得不成樣子,景岫行走地也越發艱難。

很快,周圍人竊竊私語的聲音漸大了起來,一個個探頭探腦地眺望著,臉上是止不住的興奮。

景岫也說不準他們這都在瞎興奮些什麼,隻能從身邊人交談裏隱隱聽得“廣陵王”幾個字。

她心中微詫,卻沒做停留,隻是繼續小步小步地往前挪著。此時天全暗了下來,街市的燈映在錯落的人群中,攢動的人影凝成一副群像。

很快,景岫終於明白人們到底都在興奮什麼了,因為她突然看見一輛金頂白幔的轎輦從大道中心緩緩朝這邊駛來。這轎輦的出現便如熱鍋投了油一般,讓人群“轟”得一聲沸了起來。

白幔掀起一角,一雙美麗又骨骼分明的手伸了出來,那雙手上正拿了一個小小的銀色彈弓和幾顆金丸。

手的主人將彈弓豎起,霎時之間將金丸彈至四方,酒肆青樓和商鋪上掛著的燈籠便應聲熄滅。

轎輦緩緩前進,那雙手的主人便順著長街彈滅了大半的光亮。

這人……腦子有病?

景岫不禁想起現代社會裏看見的騷包暴發戶們的行徑,又好好和當下比較了一番。

嗯…似乎這人更囂張一些……

這麼囂張,怕是沒挨過揍。

景岫耳聰目明,隻是通過金丸彈出的瑟瑟風聲就判斷出應該有那麼幾粒落在自己附近,而很快周圍的幾撮百姓便亂了起來,一時間尋金丸的高喊聲、撕扯聲、叫罵聲不絕於耳,景岫猶如困在泥淖裏一般難行。

這時,那駕轎輦已與她擦身而過並走出去一段距離了,眾人皆朝轎輦的方向望去,想是盼著輦中人再彈出幾顆金丸。

景岫卻固執地不願回頭,她心下不可抑製地焦躁了起來,仿佛有什麼感應似的。直到一個急切的路人使勁兒撞了他肩膀一下,景岫差點將手裏那一包心肝寶貝兒似的糖葫蘆掉落,她才又急又惱地回過身來瞪了那人一眼。

也就在這一瞬,她聽見輦中有男子戲謔的笑聲驚起,白幔被一隻手狠狠地掀開,輦中的全貌便呈現在所有人的眼前,那景象又豈止奢靡二字就可以形容:

白色的雪狐皮上衣衫半掩著幾個妖童媛女,樣貌體態都是一等一的好。四周金玉珠寶棄擲邐迤,香焚玉爐,花插金瓶,正中央斜斜坐著個容貌昳麗的男子,正拿著小小一方夜光杯,笑著將它擲了出去。

隻是這一次,沒人動一下去撿這價值不菲的寶貝。霎時間,眾人屏息凝視,如遇神祇一般驚望著這個擁有傾城姿容的男子。無人敢動一下,亦無人敢出一聲,仿佛是怕驚擾了這樣一位讓春草夏花也黯然失色的貴人。

他狹長的鳳眼微微斜睥著,似是含了春風不換的醉意,狀若無意地瞥著汲汲眾生,眼尾一抹隱隱而豔麗的紅張揚又惑人,將人襯得更是風流多情,但細細觀來,卻不難發現這撩人的眼波中含著居高位者積年不化的傲慢與淩厲,讓人不敢生出非分之想。

漸漸地,金丸又如雨般從男子手中彈射出去,眾人才緩緩回過神來,繼續低下頭去跪在青石板上賣力爭搶。街邊的燈火已不太明了,男子的轎輦終於緩緩到了街尾最後一絲光亮處,隻這時他才輕蔑又瀟灑,含情又無情地借著光睥睨了下逐金丸的人群。

春日傍晚的微風起,帶著些花草芬芳的味道。街道上的人大多趴著跪著,隻有景岫拿一包糖葫蘆,著一席玄色衣衫直直立在街中央。

春風撩起了景岫的衣擺,就這一眼,驚鴻一瞥似的,他好像看到了景岫,眼裏倒是多了半分好奇。二人目光似乎於空氣中短兵相接了一下,又倏然錯開。

男子生得如此出眾,五官豔光逼人卻又不流於女氣,於眾人處,似珠玉在瓦石間,加之其高傲的風姿和撰玉飲金的奢靡,電光火石的一刻,他的身份早已是呼之欲出。

廣陵王,趙容卿。

所謂玉麵閻羅,不外如是。

景岫想到獄中受著千般苦楚的秦槿,又看到仍是高高在上不受任何影響的鳳子龍孫。

哪裏來的深情不壽,非卿不可,這樣一個鮮活的生命,也許不過隻是高高在上的貴族們閑暇時一點小小的消遣罷了,就好像這引得人們瘋狂的金丸一般,今日還是掌上珍寶,明日也不過如同石塊一般滿地流走、棄之腦後。

最是無情帝王家。

轎輦悠悠遠去,不知是何緣故,街尾最後一盞燈終是滅了,景岫輕輕搖了搖頭,又看了眼依舊沸反盈天的街道,亦轉身離去,不願做他想。畢竟,她還得抓緊回家吃飯呢,若是晚了,母親難免掛心。

這麼想著,她亦悄然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