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程鏢頭一向很好說話,見她確是喜愛,便也欣然應允了。
三人之中,景岫進步最快,似是天生筋骨極佳,至十一歲時便已使刀使得爐火純青。正此時,程鏢頭義姐——九思山摘星派掌門宋芙前來拜訪,見景岫天資不錯便欣然收了她與程家長子程楓為徒。
景岫初遇宋芙,見她一派冰清玉潔恍若神妃仙子,料想她必定是個世外高人,等與其兄長上了九思山才發現什麼神妃,又是什麼仙子,簡直就是上了賊船。
人家不論大小好歹在江湖上叫得上號,也有自己的地盤和徒子徒孫,可他們呢,就那麼幾個人潦潦草草在九思山上過起了世外隱居的日子。
景岫也曾問過自家師父當時是怎麼裝得這麼好,一出場就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這般的高不可攀,足足能唬人一跳。
宋芙她老人家倒也很是坦誠地表示:“人生如戲,全靠演技罷了,小姑娘,你要學的還有很多,很多呢!”
景岫表示:謝謝,我真的一點也不想學。
這九思山上除了景岫和程楓以外,還有位繡心師姐和師父收養的一頭獅子,這獅子還起了個諢名叫大獅兄,大獅兄最喜歡景岫,每每撒嬌打滾還當自己是隻大貓。直到景岫下山前的那一年,山上才又多了一個小啞巴喚作不明。而師父呢,她不僅無門無派,還為老不尊,成日裏與小輩爭食,喝醉了桂花酒還常在泥潭子裏起舞,或是追著山魈滿山跑。
但雖說如此,但這仍是景岫這麼多年來最瀟灑愜意的幾年時光了,但好景不長,去年大暑,正是最燥熱的日子裏,一向身體康健的程鏢頭在一次走鏢時意外身故,程家隻剩孤兒寡母,長子程楓隻好年紀輕輕子代父職,家中遭此劫難,景岫亦隨兄長拜別師門。
臨下山前,不明那小子還算是喜憂參半,畢竟雖然他崇拜的程楓師兄下了山,但能免去景岫的捉弄倒也算是可喜可賀,繡心師姐麵上可就全無喜悅了,她與程楓早已暗生情愫,二人之間隻差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可還尚未等到捅破,程楓便要回臨陽去了。有情人正在依依惜別,約定來日再見,景岫卻看見大獅兄打不遠處歡快地跑來,嘴裏還叼著一個人。
景岫摸了摸大獅兄毛茸茸的頭,頗為無奈地對它說:
“大獅兄乖,放開師父的腦袋,你沒看到師父快要被你拖死了嗎?”
大獅兄頓時不樂意了,用鼻子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放開宋芙的頭。
宋芙頓時感動得淚流滿麵,一麵扶著景岫的肩膀一麵歎息:“乖景岫,為師舍不得你們走啊。”
你那是舍不得我們嗎?你明明就是害怕我們不在大獅兄拿你的腦袋當球踢吧。
景岫暗自腹誹。
景岫也曾問過師父怎麼會抱一隻獅子回家,宋芙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樣對她說,當年她偶然見到一窩沒了母獅的小獅子自生自滅,一時善心就將唯一活著的那隻抱了回來,本想將來長大後能當個威風的坐騎什麼的,結果現在這樣結局也太幻滅了。
景岫不禁聽得滿頭問號。畢竟,貓科動物脊椎那麼軟,就算勉強騎得住,一遇見需要疾馳的路程也會被顛下來,到時候隻見有一白衣仙子雄赳赳氣昂昂打山上下來,還沒到眾人身邊就摔個狗啃泥,這實在是有礙觀瞻,所以細細想來師父收養一隻野豬當坐騎都比獅子威風些。
拜別師門,曆經一月,兄妹二人終於回到臨陽城。
既到臨陽,程楓作為長子便開始重振鏢局代父行鏢了,隻是他年紀尚輕,經驗不足,走了幾次鏢皆有劫鏢事件發生,一時間程家家境愈發窘迫。
這才真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難人。
而程家幼子程蘭仍在學堂,幺女程櫻尚幼,隻能成日裏在家中協助程夫人操持些家務。
鏢局裏各人員的月銀亦僅僅勉強支持,程夫人白日裏托宮中相識的內監謀了份天牢中給犯人做牢飯的活計,同時深夜常常女紅以貼補家用,日夜操勞下,眼睛也愈發不好使了。
家中如此困頓,景岫斷不可能仍無動於衷,回到臨陽後,程夫人便又托了宮中的關係幫他在天牢處謀了一個看候犯人的獄卒差事。
當然,按照常理來說,獄卒這活兒可從不招女子來做的,但看在那月俸的份上,景岫還是決定冒險一試。
畢竟,按她所想,程楓總有一日能把這鏢局抗起來,到時候她便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這不過一兩年的光景,她倒也還撐得住。
隻是為了再偽裝得像一些,除卻她平日裏常用的束胸之外,她便隻好從她那古靈精怪、餿主意百出的師父那裏討了個假皮,又弄了個硬物仿作喉結,並將假皮附在上麵,若不貼著看,尋常人倒還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今日巳時照例是景岫當差,她剛剛抓起一把花生米,還沒來得及塞進嘴裏,便聽見有車馬駛過的聲音,方知應是又一輛囚車押送著重犯轆轆過了天牢前的囹橋。
“帥哥,這次的又是什麼來頭?”景岫一邊咽下花生米一邊愜意地眯著眼睛問方桌對麵的百事通姚帥。
“喲,你還不知道呢?煙波樓的頭牌唄,說什麼賣藝不賣身……聽說嘉寧長公主家的嫡子,金鄉郡主的胞兄,就是咱臨陽城裏那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浪蕩子韓謖陽韓小少爺跟別人搶這頭牌起了爭執,沒成想叫人割了子孫袋,以後啊,怕是子息無緣咯!你想啊,這事兒嘉寧長公主能忍嗎?這不,一來二去叫她鬧到太後那兒了,非要叫人把這女子五馬分屍不可。”姚帥湊到景岫低下聲來附在道,“還有,別叫我帥哥成嗎?每次都覺得有點兒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