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炎的屁股將將坐穩,還沒說兩句話,眼角餘光中,便瞧見夫家的隔房堂姑衝著另一邊站著的年輕女子使眼色。
那年輕女子起先還一動不動,倒是她身側坐著的年長婦人端起茶盅,借著喝茶的機會衝著年輕女子呶呶嘴。於是,那年輕女子輕輕挪動蓮步,雙手端著一盞茶,恭恭敬敬地奉至織炎麵前:“姐姐請用茶。”
年輕女子的舉動太過出人意料,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一處,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還時不時地在織炎與她之間來回遊移。
奉茶的雙手纖細潔白,仿佛上好的瓷器,散發著柔美的光芒,竟比那茶盅還要美上幾分。望著這雙毫無瑕疵的手,織炎冷冷一笑,既不接茶,也不做聲,仿佛瞧不見眼前杵著個大活人似的。
倒是她身後的侍婢喝道:“放肆!你是何人?也敢與我家少夫人論姐妹?還不退下!”
也不知是眾人集聚的目光太多灼熱,還是織炎的冷淡、侍婢的嗬斥令她羞慚,那年輕女子渾身微微顫抖,再抬起頭時,麵兒上竟多了兩行晶瑩的淚珠。
隔房堂姑也沒料到這姑娘說哭就哭,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哎呦喂,少夫人,不過是一盅茶而已,何必計較呢?再說了,姐姐妹妹,都是一家人麼。。。。。。”
“夫人,您這話可就不對了。我家少夫人在娘家時是幺女,可沒有妹妹。而當日認親時,可沒聽說過有這麼一位‘妹妹’。這‘姐姐妹妹’的話可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說得。”織炎不開口,出言相懟的依舊是她身後侍婢。
侍婢的話粗暴簡單,就差戳破那層窗戶紙了,當即將蘇闞堂姑的麵子刮地發白。她不由惱羞成怒道:“你是什麼東西?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麼?”她一轉身,就衝著堂上的蘇闞他娘嚷嚷道:“哎呦呦,咱們金鵬神族被人欺負到這個份兒上了麼?一個小小賤婢,也敢當著主人的麵搶話——夫人,您就這般眼睜睜的看著麼?”
其實,從一開始到現在,蘇闞娘的腦袋瓜裏一直亂糟糟的。
先是遠房表妹一家子登堂入室,見麵就要喊“婆母”。接著,兒子兒媳婦雙雙來請安,冷不防地就被人奉上“姐妹茶”。隨後,便是好一番唇槍舌劍。這一幕接著一幕,看得蘇闞娘眼花繚亂。
說實話,於不請自來的這些不速之客,她心裏是有些生氣的。然,眼下被夫家堂姑這麼一嚎,卻又不好再說些什麼指責的話,隻得訕訕地勸道:“她小孩子家,不懂事,你做長輩的,和她計較什麼?”又衝著織炎道,“快給你堂姑賠個不是!”
哪承想,隔房堂姑麵兒上的得意還沒全麵鋪開,便聽得織炎慢悠悠道:“賠不是?笑話!賠的哪門子不是?”
織炎姿態悠閑,表情輕鬆,可語氣卻是一昧的冷冰冰:“這一上來,就逼著要喝什麼茶,論什麼姐妹。這是什麼名堂?不喝,就掉眼淚,這又是什麼名堂?我好端端地這廂坐著,卻無緣無故地遭人逼迫,我的丫頭替我出頭,難不成錯了?做事情要講個一二三,論道理也要講個一二三,那麼,誰站出來說說,這是怎麼一出戲呢?”
她目光如冰箭,掃到誰麵兒上,誰都忍不住打個寒噤,便是先前那嚷嚷個不停的隔房堂姑,都不由閉了嘴。
這的確是他們打的算盤——先是媒人堂姑借著說媒的由頭,將“納妾”的風聲放出去,傳得沸沸揚揚,然後表妹一家子便上門哭訴他,以“名聲有損”為由,逼著蘇闞納了表妹為妾。
這法子委實簡單,卻相當有效。畢竟,無論是媒人堂姑抑或表妹一家子,都是左右手的親戚,還真不好撕破臉。若非表妹一家子太過著急,風聲放出的次日就急吼吼地上門來——倘若有些耐心,待得三五日後,納妾的流言越傳越廣,甚至整個金鵬神族都曉得了,那時,說不得還真能讓他們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