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朱西溪誤以為東寰是在旁敲側擊地提醒她,如今算是一隻腳踏進修行的門檻邊了,就得有當好人的覺悟,萬萬不可行壞事,不然就“惡有惡報”。
念及此,朱西溪偷偷一撇嘴——我像個壞人麼?
盡管這一神一人各懷心思,而於考核之事,倒是忒認真。
九日之後,朱西溪輕輕呼出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眼。白色的氣流在眼前漸漸淡去,朱西溪明白,這是體內的最後一口濁氣。
無端地,她心裏湧出莫名的哀傷,雖然淺且薄。這口濁氣的吐出,似乎意味著她隔斷了與人界的聯係。然而,人事渺渺,又豈能這麼輕易地割舍?
朱西溪站起身,走到東寰麵前,深深施禮後,輕聲道:“上神,我有一問,可否向上神請教?”
東寰點點頭,覺著孺子可教,終於學會用“上神”二字了。可一聽又要提問,頭皮就有些發麻。
遲疑了一瞬,東寰還是允了朱西溪的請求。
“上神,若有人修行得法,是否可以得大神通?”
“這個。。。。。。怎麼說呢?”東寰斟酌著言辭,“修行,是為了證道。而神通,隻是修行途中所獲得的成就,並非目的。”
“也就是說,神通是修行過程中的副產品?”
“副產品?”東寰頓了一頓,覺得這個詞怪異得可以,意思倒也貼切。“正道修行者,圖的自然不是神通。可也有些人,走得是旁門左道的路子,為獲神通不擇手段,就本末倒置了。”
“上神,若有人為得大神通,是否必須依正道修行?”
東寰微微一皺眉,覺得朱西溪話裏有話。於是,他正色道:“這要看是怎樣的神通。排山倒海,行雲布雨,電閃雷鳴,這等神通,隻要有修為的人,都可以做到。你所說的‘大神通’,是何等神通?”
“若是要時光倒流呢?”朱西溪雙眸死死盯著東寰。
東寰一怔,“何以求索時光倒流?”
朱西溪用力抿著雙唇,眸中神情複雜,良久,方低聲道:“若能時光倒流,或許,我就可以回家了。”
她的家,不僅僅是那間小小二居室,更是她所屬於的時代。
東寰望著朱西溪,似乎從她倔強的麵孔下看到了一絲竭力掩飾的悲傷,心下有悟,歎氣道:“時光倒流,何其難也。縱然有大神通,卻也難及。”
朱西溪急了,忙問:“神仙不是無所不能的麼?能夠改天換地,還不能令時光倒流麼?”
東寰搖頭解釋道:“改天換地,變的不過是‘勢’,而時光倒流,卻是逆天而行,不為天道所允,古往今來,聞所未聞。”
朱西溪怔怔地望著東寰,喃喃道:“時光倒流,就那麼難麼?”
“蜉蝣之羽,朝生而暮死。而有大椿者,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一生與一春秋,孰長孰短?凡人生死,區區不過百年;一朝一代,難逾千年;神者仙者,可與天地共壽。然,天地亦有崩裂塌陷之時,與天地共壽並不意味著長生不死。時光倒流,流的是誰的時光?是凡人的百千年?還是蜉蝣的朝暮間?抑或大椿樹的萬年春秋?便是倒流一瞬的時光,關涉的卻是不計其數的生靈,天道森嚴,萬物皆一,誰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