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出生後的第二天,他爹娘就在四姐四姐夫的陪伴下趕到了縣裏看獨孫苗兒,倆老喜極而泣,瞅著睡得香香甜甜的孫兒濁淚橫流,想抱又不敢抱,嘴巴裏不知道念叨著什麼,當看見孩子寶塔一樣的小雞雞時,望著沙沙的眼光就迥然不同了,感激比歡喜還要多,對年紀比他們小得多的汪父汪母也更恭敬了,大約母憑子貴、愛屋及烏就是這麼來的吧。他娘平日裏也怕沙沙嫌人老邋遢從沒有過分親密的舉動,這回隻怕是高興得狠了,拉著沙沙的手不住摩挲,眼尖的楊陸順卻發現他娘把一個什麼東西塞到了沙沙手裏,而沙沙亦乖巧地默默收了。後來才知道是他娘解放前出嫁時娘屋裏打發的紐絲金手鐲,重不到一兩卻是赤金的,又喊老金,不象現在的首飾金都是沙金,真難為他娘藏了這麼久,連楊陸順這麼些年都不知道。到了下午,老人們謝絕了汪家的挽留,隻是再三叮囑沙沙要養好身子到時候回新平給孩子做九朝,戀戀不舍地搭車回了新平,臨上車四姐在楊陸順耳邊嘀咕:“咱爹娘是怕你嶽母娘嫌他們邋遢,要不是怎麼舍得心肝孫孫回嘍。”
接二連三幾個姐姐都到縣裏來看望了沙沙和小侄子,雖然汪家熱情留客,可都是上午來下午走,還說有幾個成家了的外甥、外甥女也要來看小表弟,慌得楊陸順和沙沙連忙謝絕了,到縣裏來一趟花費不少,而且汪家小鍋小灶的也實在難得應付,所以沙沙急著回新平。
農村裏對坐月子講究很多,縣城裏到底開放些,沙沙生人後既沒包頭也沒禁風,加之本來身體素質好,汪家也就沒再留,汪建設用麵包車把楊陸順一家三口送回了新平。
新平的家裏四姐早就準備熨帖隻等月婆子回家坐月子了,回到家後,沙沙在眾人的擁簇下,一反在娘家的事事自己動手,任由著四姐用白毛巾把頭一包躺到床上坐月子去了,除了給孩子喂奶水,吃飯洗臉洗腳擦身子,都是四姐伺候,可謂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楊陸順他娘更是緊張得不得了,左右鄰舍單位同事街道的上朋友們來看沙沙和孩子,她老人家象母雞護小雞一樣,說笑聲音大了不行喲、胡亂抱孩子不行喲、旁人去親孩子粉嫩的臉兒也不行喲,還隻準許女人到後屋看月婆子,男人在前屋就一律止步了,那規矩簡直多得數不清,而且誰也不能逆了她老人家的意!
楊陸順和沙沙就急著問給孩子取了啥名字,望著他爹小倆口沒來由緊張得冒汗,他爹佝僂的腰忽地就直了,橘子皮一樣的臉上也有了光彩:“我那乖孫的名字早就取好了,就叫楊旺,旺盛的旺,孩子他娘姓汪也諧音,女人懷胎十月不容易,不能忘了他娘的大恩德,也預示著我老楊家家運旺盛啊!”
“楊旺,旺旺!”小倆口反複念叨了幾次也還順口,最難得地是老人把沙沙的功勞也表了出來,所以沙沙很是滿足,笑著說:“這名字好,這名字是響亮,楊旺、旺旺!幹脆小名就叫旺旺好了!”楊陸順心裏也落了塊大石頭,生怕他爹老思想取些老土的名字,旺字雖然俗氣了點,總還有點含義,也就心滿意足地衝著孩子叫著:“你爺爺給你取了名字叫楊旺,以後你就叫旺旺了,好聽嗎?”
孩子吃飽了奶水在睡覺長肉,被他爸爸一打擾,小嘴巴撅了幾撅,小鼻子皺了幾皺一臉不痛快地樣子,楊陸順不禁嗬嗬直笑說:“爹,你孫孫好象不怎麼喜歡喲!”
老頭也是愛到心把子裏去了,說:“啊?我的乖孫不喜歡啊?那怎麼辦,真要不喜歡,長大讀書時再改,改個好學名!”
楊陸順的五姐也籍這闔家喜慶的日子來緩和跟沙沙曾經的矛盾,許諾小侄子的“九朝”酒她包了,沙沙表麵上笑得高興其實心裏嘀咕:就家裏幾桌飯你當然樂得大方了,怎麼不包了旺旺的滿月酒呢?
旺旺“九朝”,也就是出生九天了,是新生兒第一個喜慶日,老楊家齊聚一堂,笑語融融,鵬子媳婦打趣地對自己的五歲的兒子說:“冠冠,快叫表舅舅!”那孩子奇怪地說:“娘,怎麼讓我叫一個毛毛崽做舅舅呢?不是大人才叫叔叔阿姨的麼?”逗得一屋人大笑。
中午吃飯時五妹子飯館來了個不速之客人,新平村的老胡家,老頭兒畏縮著找到楊陸順,捏著個紅紙包兒邊塞邊說:“楊黨委,恭賀你喜得貴子啊!”楊陸順哪能要他的紅包,說:“哎呀,胡大叔,您來了就來了,還封什麼紅包喲,您快請上座喝酒,紅包我是不敢要的。”老頭兒急得帶起了哭腔:“楊黨委,我這點意思是給娃娃的,一定得收下,給娃娃一個吉利哩!”楊陸順還是不收:“胡大叔,有您的好話兒,我家旺旺肯定一世吉利,紅包就免了,您家也困難,留著孩子上學買文具啊!”老頭兒急了說:“楊黨委,你不收就是看我這泥腿子不起了。你為了幫我家累昏在田裏,你得了崽我怎麼能不來道賀呢!”兩人在門口打架一樣推來搡去,還是楊陸順他爹發話了:“六子,你就收下,老人的心意呢。老哥哥,到這裏喝酒。”楊陸順無奈隻得收下再三道謝。胡老頭見楊陸順收下了紅包,立馬覺得有了麵子,惶恐焦急的神態一掃而去,笑咪咪地跟楊老頭坐一桌,拉著楊老頭不住誇讚他養了個好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