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周圍霧氣漸漸散去,一並虛化的是楚敬川的身影。
“我為一己私欲救下赤鳶,鑄就而今大禍,這是我的業障……如今救你一次,就幫我還了,嗯,小六子?”
虛空探出一根手指,一下打在楚承安眉心。
“去幫那個孫大聖吧,不然讓赤鳶把你的魂魄灌進我的身體,漂亮媳婦算誰的?”
“不勞費心。”說話有些咬牙切齒,再抬眼,竟已回到那處地宮。黛玉還在身邊,不遠處大聖,全虛子與赤鳶卻是打作一團。
眼見這邊身形顯化,混戰中的赤鳶麵色一喜,叫道:“阿川!”
橫霜出鞘,楚承安迎著劍光過去。他本就是專心研習過武藝的,這一次不知怎的,一招一式如刻在骨頭裏,輕易使出從前未用過的招數。
“阿川!紀虛你看,是阿川的劍法!阿川回來了,是他回來了!!”赤鳶隨打隨退,又哭又笑。她緊緊盯著楚承安的臉,卻在觸及那其中毫不掩飾的殺意時愣在原地。
“阿川?”
“安定王!你慢——”全虛子看著劍刃的數路,大驚失色。他不知為何,原是凡人的安定王身上會泛起那樣強烈的金光,可他知道若是這一劍下去,赤鳶就當真救不得了。
可是這一次,楚承安不會停手,全虛子阻攔不及,大聖不補一棒已是萬幸,而赤鳶,卻是直直往劍上撞去。
“罷了……”赤鳶倒在地上,胸口處還插著楚承安的那把劍,她生得美豔,看楚承安的樣子,卻像是青蔥少女一般,帶著溫軟與留戀。
“沒關係的。”
她直直地看著對麵的人,可對麵的人卻沒有一絲繾綣。楚承安猛地拔出劍刃,赤鳶夫人掙紮了一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想要抓住楚承安的衣角,卻被他躲開。
“阿川——”她笑著,對著那張惦念數百年的臉卻依舊沒有恨意。赤鳶愛慘了楚敬川,可惜站在她麵前的,是楚承安。那個讓她甘心違逆天道,生受雷劫的人,終究是回不來了。
像是終於經受不住,赤鳶夫人的身軀一點點僵硬、破碎,然後變成一縷黑紅的血霧,全虛子用了琉璃罩,那血霧便一絲不落地被拘束起來。
“好了。”他收起琉璃罩,忍不住將目光放在楚承安身上——但與其說他是在看楚承安,不如說他在尋找昔日友人的影子。
“你與容生,當真隻是一副相似軀殼。”他搖搖頭,聲音裏說不出是惋惜,還是釋然。“安定王,你的冷是刻在骨子裏的。”
楚承安麵色不善,全虛子卻沒有一絲動容。他在世間漂泊許久,如今最後一個故人也離開了。
“他是他,我是我。”楚承安不喜歡這種眼神,他收了劍,劍鞘上的紋路盡是血跡與裂痕——受了這一遭,怕是要換了。
“當真無情。”全虛子啞然失笑,“知道一個女人對你情根深種百年,竟然也能狠下心去,半點憐憫也無。”
“若我是仙,大抵會覺得她其情可歎。但我是人,與世間凡人無二,單受著赤鳶,早就沒了命在。我能在這裏感慨,不過是走運,身邊有神佛助力罷了。”頓了頓,楚承安又道。
“我憐憫了赤鳶,誰又去憐憫這些年她殘害的無辜女子,和那些失了女兒姊妹的雙親兄姐。”
全虛子的臉色隱約一變,天色亮了,楚承安緩緩轉過身來。他分明身上染血,可看去卻生不出半分戾氣。
“你與容生,到底還是像的。”全虛子話未說完,卻被楚承安打斷。年輕的王爺解了衣袍,遮住身上的血痕。
“她追尋的不是我,甚至不是武帝。她為了追尋那道幻影,可以殘害世間太多的人。道長,你有太多可以除去她的機會,但你都錯過了。這些年受害的男女,不僅是赤鳶的業障,也是你的。”
“……”全虛子看著楚承安,仿佛一瞬間跨過三百年的歲月。出征前友人喝著滾燙的烈酒,若無其事地說出未來不定,要他除去赤鳶的話。
“你瘋了?咱們三個這些年交情!這時局尚且動蕩,你這會就打算良弓藏了?”
“我沒瘋。”楚敬川給自己滿上,細牙彎月照不亮前路,可他眼中仍是星光。
“我的兩個朋友,總得救下一個。”
……容生啊。
全虛子哈哈大笑,眼淚順著臉落下,打濕了他的寶貝胡子。
容生啊……
我們之中,隻有你是凡人,而你,你也總是最通透的一個……
可我已經偏得太遠了……
沉澱了的百年歲月突然在全虛子的身上有了痕跡,孫悟空看著他,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徑直走到黛玉和又回到黛玉身邊的楚承安麵前。
“赤鳶已除,丫頭你也是回歸原身的時候了。”
“這番遭遇,於身體可有妨害?”
“仔細調理,便是沒有。”
“那便好。”楚承安回望黛玉,方才的肅殺盡皆不見。隻剩寬慰,唯有寬慰。
我本玲瓏客,報爾盡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