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沈棲陽一見他,立刻麵露喜色,急步過來,楚承安隻做不知,笑道:“怪本王賞景入迷,竟耽擱至今。勞你們找一趟——棲陽。”
這是要賞的意思,底下人自然沒有不高興的。一迭聲地表忠心,楚承安隻是笑笑,反倒是餘少秉和沈棲陽彼此交換了眼神。他們跟了王爺數年,如何不清楚王爺性情。旁人隻以為王爺是迷了路途,他們卻知道,依王爺之謹慎,初來留仙台,怎會至天黑未歸?聯係這些天王爺心事重重,二人對視,具都心下一沉。
兩個侍衛的擔憂,楚承安暫且未曾留意。與人回去,用過晚膳後時間便不早了,揮退下人,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等待魂魄離體——
再睜眼,果然就到了林府院落。
纖雲已經等著他了,人形靠坐在窗沿上,一腿曲著,一腿垂落。嘴裏叼著不知哪來的草根,見楚承安來了,一下子吐到一邊,顛顛湊上來,道:“快進去吧!”
並沒有多說什麼,楚承安跨進屋內。黛玉正坐在案頭,見他進來,便將燈芯剪去,教屋裏更亮堂些。楚承安便踏著燈影,隔著矮桌坐在黛玉對麵,微微側頭看她原先寫的什麼,卻隻是看著,並不說話。
“王爺?”今天的事,大聖也跟黛玉說了。赤鳶不安好心,黛玉自個也得提防。如今看楚承安靜默無語,黛玉隻怕有什麼陰私是大聖沒說的——
“林姑娘——”楚承安起了個頭,忽又換了個稱呼。
“黛兒。”
這時似乎顯得過分親昵,黛玉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隻默默紅了耳尖,低頭去收拾桌上紙墨。楚承安安靜地看著她動作,細白手指遮著宣紙,被燭光點綴出暖色。
“黛兒,今日,赤鳶又來了。”
“不隻是她,還有一個叫全虛子的道人。”
“他說,我是武帝的轉世。”
寥寥幾句,黛玉聽來卻覺得有幾分落寞在其中,她去看楚承安,隻見他正望著自己的手掌——到底是宮裏皇子,一雙手白皙修長,隻是幾處繭子厚重,在燈燭下瞧得分明。
“需得他說什麼,才瞧得著自個?”黛玉何其聰敏,一下子就懂了楚承安的懊喪緣由。她微彎眉眼,道:“王爺就是王爺,何必為了其人自傷?”
“隻是若真如他所言,赤鳶之禍,延續百年,牽累甚重——尤其拖累你。”喉中似堵著什麼,心頭卻是一鬆。
“我雖不比大聖身懷異術,但卻也不怕甚麼妖魔。更何況,此事本就是一場橫禍。王爺若覺得我會因此事埋怨什麼,實在是想岔了。”黛玉跟著大聖長起來,也有自己的一番傲氣。聽得這話,隻笑道:“那時赤鳶之惡氣,不也是躲著我麼?”
“這卻是的,是我想左了。”楚承安露出些笑意,點頭道:“隻是如此一來,更不明白那赤鳶想做什麼了。”
“也許,她壓根兒就不指著王爺。”黛玉掩住眸中神色,若有所思地摩挲著白瓷杯口。熱騰騰的茶氣截在指尖,化作細密水珠。不久便涼透了,帶起一陣潮意。
“這話怎麼說?”
“這也隻是一家猜想——”黛玉打量下楚承安神情,繼續道:“赤鳶夫人執念在武帝,但興許也隻是武帝,對麵是誰都沒什麼緊要,隻要她認為是武帝便好。”
“若真是如此,她何故……”楚承安皺起眉,思索著黛玉的話。他是極端不喜自己被視若他人二身的,可他也知道,在全虛子與赤鳶眼中,楚承安就是忘了前塵的楚敬川。
“可若真如全虛子所說,她帶走那些人的目的不是為了自己修煉,那她是要做什麼?”
“她——”楚承安的疑惑也是黛玉所想的問題,若楚承安就是武帝,赤鳶隻消讓他想起前世就好,何故大費周章呢?
“莫不是——”一句話脫口又止住,麵對黛玉問詢的眉目,楚承安沒由來一陣心虛——他終究是沒說出自己往生一世的事,如果他重活一世的機會是拿那些性命堆砌,說出來,黛玉會怎麼看他?
“王爺?”黛玉看他突然止住,正欲詢問,卻見他抬頭,直望著自己過來。
“我名喚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