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楚承安隱隱挺直腰杆,若放在平時,大聖少不得要揶揄幾句。隻是此時全虛子與赤鳶已停了交談,要緊事在前,大聖便隻是哼笑一下——全虛子暫且不說,赤鳶知道自己在孫悟空這裏討不著好處,立在原處,麵色複雜地看著楚承安。
突兀一聲歎息,她化作一股黑紅霧氣,消失不見了。
“大聖……不去追?”全虛子摸摸鼻子,看上去卻是有幾分訕訕。
“哼,你又在這充什麼好貨!俺就是追上,你能讓俺除了她去?”大聖把金箍棒收回,依舊站在楚承安身前。全虛子知道自己出來也是討嫌,卻也走不脫,隻能不尷不尬地站著,沉默掃視著楚承安的眉眼。而在此時,楚承安也終於有機會仔細觀察一下這個突然出現的道人:灰布道袍,長須飄飄。刹那間,一個身影就浮現在腦海——
“是你!”楚承安恍然記起那晚最後看到的人影,赤鳶飽含深意的那句‘礙事’猶在耳邊,原以為是說孫大聖,如今看來,這個全虛老道卻也不像是一般同謀。
“貧道見過——王爺。”聽得這話,楚承安無意識地端起那副客氣疏離的笑臉,他自然知道全虛子也是世外之人,一些虛禮自不會刻意計較。他隻是不喜,說不出的鬱悶。
“哼,想來你那小童說什麼有感雲遊,也是誆騙俺來的。”孫悟空搭住手,旁的不提,直向著中心而去。
“你們說的那阿川、容生,到底是何人?”
“他是——”全虛子目光自楚承安臉上移開,落在日益朦朧的樹影中,看上去有幾分符合他真實年齡的滄桑。
“楚敬川,字容生。”全虛子一字一頓,突然笑了起來,看向楚承安的時候,孩子一樣透著幸災樂禍的意思。
“你啊——容生,最後卻成了楚敬曦那小子的後人——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楚敬川是誰,楚承安隻模模糊糊有個影像,但楚敬曦是誰,他卻是心裏門清。
“武皇帝、文皇帝……”他喃喃著,心中升起一些不真實的感覺。文帝是誰,他作為後人自然一清二楚,但武帝……
他是楚氏皇族的禁忌。
若這些人所言非虛,那麼,他是武帝轉生?
看全虛子臉色,他似乎也知道什麼。捋捋胡須,眼中的嘲諷之意擋都擋不住。
“你當初為他鋪了後路,他卻毀了你的來處,如今又成了他的後人……”全虛子搖頭,看起來當真為舊友不值。但楚承安畢竟不是他口中的楚敬川,隻此一句,他就收起躊躇模樣,又變成了那個風度翩翩,行事果決的安定王。誠如孫大聖所言,他不是什麼良善之人。深宮朝堂,早練就了一番千人千麵的本事。但這卻似乎讓全虛子詫異,他停住動作,笑道:“你當真變了許多。”
“大聖,赤鳶不會善罷甘休的。容生去了已久,這些年她從未放棄讓他……複活?”這個用詞似乎有些不確切,全虛子說的時候也有些遲緩。在他看來,楚敬川的轉世就在他眼前,說什麼複活實在是飄渺。赤鳶執拗的,不過是楚敬川關於她的那段記憶罷了。
“荒唐!”大聖嗤了一句,不知是在告誡什麼。“什麼去不去的,人家小子好端端站了這裏,一個兩個,拿些舊賬出來扯落,都不計較是不是真正苦主!”眼瞧著全虛子還要說什麼,他緊著一句道:“外頭人找他快找瘋了,你還是速速撤了迷境,教小王爺回去就是了。”
這卻是的,楚承安隱隱聽到人聲,總是遠遠的,靠不近前。全虛子也知道這一點,依從大聖之語,略微一點,就有什麼不知名的東西散開。楚承安抬頭去看,隻見天空似撕開一層布絹,天際已有皎月銀星在前。
當真幻妙——楚承安自在心中暗暗驚歎,他素來知道仙家法術之奇異,可如今他覺得時辰已經過去許久,於外界卻是兩時辰都不到吧!
一麵稱奇,一麵又升起幾分忌憚。
有腳步聲傳來,一個回頭的功夫,大聖與全虛子便都失了蹤影。楚承安收了劍刃,理好衣衫,迎著那聲音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