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話,皇後憋著沒說。無論是她的安兒還是至今昏迷的老九,隻怕都是有心人立給太子的靶子,無謂好壞都要惹得太子一身騷。心裏更恨爭鬥,皇後慶幸安兒沒有傷著根骨。
“你也去見過你父皇了,你父皇怎麼說的?”
“父皇讓兒臣安心養病——”重活一世,楚承安到底不是稚子。皇後的想法他大概有些考量,因而故作小兒態,道:“書房可過幾日再去。”“滑頭。”皇後詳怒,心下卻是一鬆——太子總歸是皇上最喜愛的一個兒子。
盤算著過幾日請嫂嫂入宮敘話,皇後囑咐楚承安好生歇息,有不舒服立刻尋太醫雲雲,又吩咐人傳些好克化的吃食,省得楚承安胃口不濟。
此時天也晚了,皇後不好留楚承安,細細叮囑過後也就散了。隻是臨走又吩咐人帶了好些補品,滿滿當當,三個小太監才抱得。
“哪裏用得這許多?”楚承安出去時看到,登時就笑了。“母後留著用吧,兒臣可用不了這些。”“哪裏話?你小人家骨頭弱,合該仔細滋補。當年你外祖就是因著邊地苦寒少藥,落了病根,這才……”皇後說到這裏猛地頓住,暗自責怪自己好端端說這些做什麼。而楚承安聽著,思及那隻見過幾麵的外祖與舅舅,心裏也是一歎。
若是那二位還在,前世未必會落得那般境地。
整理精神,楚承安上前一步握住皇後的手。他與外祖舅舅所見不多,若說多麼親厚實屬荒謬。但他們是母後的父親與兄長,帶著母後入京,卻到底把她孤零零一人留在這一片孤寂之中。錦繡羅釵,山珍海味,仆婢成群,但深宮大院裏,又有多少歡愉可言?
此時的母後與前世的母後似乎重疊,楚承安笑一笑,揮散了舊日的殘影。
“母後早些歇息。”
隻說這一句,楚承安便帶著人離開。皇後這時似還有些怔愣,不知怎的,她覺得今日的安兒與往日不同了許多。
回了自己的居處,遠遠就看到畫月等在門口,見到捧著東西的太監也不多問,囑咐小宮女拿好,又看賞些銀錢。
“你從哪學的這些作派?”送走了三個小太監,楚承安聽書圖跟畫月嘀咕。畫月不理她,自己捧了湯藥送給楚承安,麵上帶點抑鬱模樣。
“怎麼了?”這倒讓書圖納罕,自家這個孿生姐姐她是再清楚不過。平時都是一副泰然,這會子怎麼也耷拉臉了?“有什麼就說吧,你們也跟我幾年,不必這般的。”這話倒是楚承安真心,他心裏實也奇怪。“到底怎麼了?”“殿下今日去了皇後娘娘處請安?”悶了半天,隻問了這樣一句。可楚承安卻聽出其中喻意,好笑道:“外人這般也就罷了,怎的連你們也是這樣?樂兒與我一般是母後的兒子,哪裏有薄厚之說。這種話實不必再提,傳出去平白讓母後難受。”
“對了,周全還未回來?”說到這個名字,楚承安帶了絲不易差距的遲緩。“回殿下,小全子受了棍子剛上了藥,現正在他屋裏臥著呢。”說起此人,書圖有些咬牙切齒。“分明讓他出去伺候殿下,殿下驚馬時他居然躲開!若不是當時殿下昏著不好殺生,一定得讓他瞧個滋味!難為殿下平日待他好,真真是沒良心。”“你消息倒是靈通。”楚承安瞥了書圖一眼,卻並沒有反駁什麼。周全此人,何止一個沒良心可以概括?
前世數九寒天似又重新降臨,楚承安恍惚覺得冷了許多——不止周全,不止老九,還有許多人……
“殿下,哎呀!殿下的手怎的冷成這樣?快快,殿下早些歇息!”
沉默著應了書圖的動作,楚承安由著她們為他更衣。女子溫軟的指尖與他的冰冷形成極大的反差,楚承安望著滿目暖色,眼前浮現的卻依舊是前世的光景。他好像突然回過味來似的,疑惑這些是否是瀕臨死亡時的幻夢。母後還好好的,十三剛剛出生,而他自己,也不過是割席之年。
一切都尚未開始,一切都為時未完。
讓書圖畫月出去歇息,楚承安一人倒在床上。周遭昏暗,唯他一雙眼睛晶亮,帶著無法忽視的希冀和喜悅。
這是他許久沒有過的安穩夜晚。
楚承安窩在被子裏,不是囚所的冷硬,縫製適宜針腳細密,蓋在身上都帶著太陽似的暖意。
他許久沒有好好睡過了——這樣想著,楚承安閉上眼睛,唇角勾起,卻是與恬靜不想幹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