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十)
這世上有些事情是可做的,有些事情是不可做的。有些事情說起來不可做,但做起來沒人管。有些事情隻要沒人知道,做了也等於沒做。
從徐海平的字裏行間中,王春暖察覺到這個道理。他用最直白的言辭讓自己認清好歹,也是提綱挈領地教自己,怎麼抓住重心。
當王春暖沒有接到母親暴跳如雷的質問電話時,便對她的這位班主任產生發自內心的好感。她在學校裏的一切行動偃旗息鼓,把送早點的地點改在了江豪上學的路上。這比以前更麻煩,因為錦平路跟她家是兩個方向,她每天早上要走更久的路去見他。
一個晚上過去,氣溫突然降了十度。早上的空氣清冷滯重,日光在白霧裏翻騰。當她出現的時候,江豪低頭搓了搓骨骼分明的手腕,抬頭時冷冷淡淡一個字:“滾。”
“哦對了,還有這個。”他又從包裏取出王春暖很久之前遞給他的暖手寶,摔在她腳邊,非常溫和沒有負擔的口吻,眼裏還漾著笑,“滾遠點,好嗎?”
王春暖好像大早上洗了個冰水浴,一下子清醒得冰寒徹骨。
白霧茫茫地籠罩了一片天地,王春暖撿起被摔壞的暖手寶,遠遠地綴在江豪身後,不太清晰地辨認著他的背影。霧氣濃重,除了冷還辨不清人臉。江豪卻在路口跟葉逸碰上了頭,兩個人說了什麼,葉逸回頭往路這邊看了看——
差點嚇得他心髒停跳。
尖銳的刹車聲響起,王春暖懵懵懂懂覺得腰間一疼,整個人一下子撲了出去。
“……你這個小姑娘怎麼搞的啊,霧這麼大往路中間走啊?!”司機搖下車窗,聲音由低到高,他自覺沒撞到王春暖,一開始還有些怒氣,但看到車前地上坐的人沒什麼動靜,也不由張皇起來。
周圍的行人急急忙忙圍過去,司機連忙打開車門奔下來扶她,一臉的驚怒轉為害怕:“沒事吧?”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來,看王春暖似乎站得住腳,卻縮著目光不吭聲,還是驚怕不已,“撞到哪了呀?哪疼啊?你說話啊?送你去醫院吧?”
葉逸從遠處飛跑過來,撥開人群衝到王春暖麵前,驚魂不定:“王春暖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啊?!”他拉著她的胳膊四下檢查,看了一圈沒什麼問題,隻是後腰衣服蹭髒了一塊,才些許平複了心跳。
王春暖卻沒什麼情緒,她極緩地看向他,極慢地搖了搖頭:“沒事,沒撞到我。”又轉頭對著司機,像沒事人一樣,很鎮定地安慰他,“就稍稍碰了一下,我一下沒站穩才倒了。”
司機長籲出一口氣,依舊不免擔心:“真沒事啊?有沒有頭昏眼花啊?你說你啊,大早上的也不看路,要不是我及時刹車,可不就出大事了!”
“真沒事。”王春暖很誠懇地點頭,“對不起啊叔叔,都怪我不看路。”
這一句可把司機給堵得說不出話來,又是尷尬又是自責地道:“哎喲,你這話說的……沒撞著你我就謝天謝地了,還好你沒事啊……現在天冷了經常起霧,你們同學上學還是要小心啊……”
司機還把自己的電話留了下來,讓王春暖有不舒服隨時聯係他。王春暖點點頭,目送著司機的灰色小轎車緩緩駛離。
晨霧漸漸散開了些,小小的事故隻是虛驚一場,行人又都恢複了步履匆匆。王春暖手裏拿著司機寫給她的白色小紙條,回過身來,水霧清亮的目光投向放下心來的葉逸。
葉逸衝她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她卻淺淺地吐出三個字,聽得葉逸心裏頃刻十分不是滋味。
江豪呢?
“哦,對,我忘了,他討厭我,他不會來。”她低下頭喃喃,淩亂的長發在白霧裏飛揚,坦白承認,無可奈何。
她喜歡的人根本不關心她的死活,她卻一點也不能傷感。王春暖抬起頭微笑著感謝葉逸,葉逸心裏卻狠狠酸楚了一波。
“你小子真是鐵石心腸啊,人差點出車禍,你也不去看一眼啊?你不怕她就這麼死了啊!”
葉逸回到教室,江豪正拿著遊戲機在課桌下玩,心無旁騖。葉逸心情複雜地把包扔在桌上,走過去把江豪的遊戲機開關關了,頭一次有點看不下去了。
江豪被抽走遊戲機的手一震,葉逸的聲音有點大,郭黎嚇了一跳,轉過身問:“誰出車禍了啊?”
“還能有誰啊?”葉逸道,“王春暖啊。”
“我靠。”郭黎罵了一句,條件反射地站起身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激動,“人沒事吧?”
葉逸擺擺手:“沒事。”
郭黎的心突然往下一沉,好像自己才是劫後餘生的那個人,心髒附近微微地擁堵。這陌生的感覺令他很不舒服,他沉著臉不再說話。
江豪卻毫無觸動,伸手把葉逸手裏的遊戲機拿過來,又打開準備接著打。葉逸直接抽過來扔給秦抑揚,自己坐到冷冷淡淡的江豪身邊,一反常態地認真勸道:“江豪,我覺得吧,你好好跟她說說吧,不要再這樣下去了。我感覺這姑娘搞不好對你是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