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蒙古兵包圍了壇翁,霍興安見幾個彎刀砍下去,不禁閉上了眼睛。“壇翁,都是我害了你,我不該帶你來撫州啊。”他喃喃道。
蘇槐庭拉住城牆邊的霍興安,將他拉回城樓裏,躲著城頭的亂箭。
霍興安睜開眼,剛才的一幕還在眼前,他不敢再上城頭去看,心想此時壇翁肯定被剁成了肉醬。
天黑了下來,蒙古人最終沒能攻下西門,隻能退去。
蘇槐庭道:“撫州的西門最弱,鐵木真可能以為最好攻,沒想到我們守住了。”他整頓了兵士,重新布置防備。
霍興安很傷心,既敬佩壇翁的勇敢,又可惜他的魯莽。當夜,他溜下城牆,去找壇翁,但是壇子不見了,在壇翁被困處的屍堆裏也沒有找到他的屍身。霍興安心裏有了絲安慰:看來壇翁被抓走了,但願蒙古人沒有殺了他。他向天默禱。
“蒙古人怎麼能留著他?”喝酒的時候,蘇槐庭對霍興安道:“你那朋友殺了那麼多蒙古兵,鐵木真早就恨死他了,抓回去也會是碎屍萬段。”
霍興安不禁連連歎息,心想,這下壇翁連骨灰都留不下了,更加自責不已。
歇息了一夜,次日醒來,霍興安首先想到了那個王善通。
他想,這次去找那王禦醫,一定要問個清清楚楚。
見霍興安要去找王善通,蘇槐庭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見到王善通時直截了當的問他。
於是,當見了王善通,和他寒暄之後,按照蘇槐庭說的,霍興安忽然單刀直入的問他:“王禦醫,我有一件事弄不明白,我娘去世的那天,你來的時候我娘已經走了,為什麼你到晚上才宣布我娘病故?”他直盯著王善通的眼睛。
王善通頓時一驚,有點結巴的說:“霍,霍公子,這本來……”
霍興安心道,蘇大哥果然聰明,這王善通圓謊都來不及。“我隻問你,為什麼不當時宣布我娘病故?”
“是……”
“你不要怕,盡管說。”
王善通仍然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
霍興安“啪”的擰斷了椅子的扶手,將那扶手握住兩端,“啪”的掰斷成兩截,見王善通哆嗦了一下,霍興安又拿起半截,再掰斷成兩截。
見如此粗的扶手被霍興安生生擰斷成數截,王善通眼現懼色,嘴唇顫了顫,輕聲說:“是勃術巴讓我說的……”
“勃術巴!”霍興安緊盯著他的眼,“是勃術巴害死了我娘,對嗎?”
“勃術巴說是皇上賜了毒羹給令堂。”
“什麼?”
“勃術巴說,皇上數次要將令堂納為妃子,令堂誓死不從,反而出言相譏,皇上惱怒之下,便賜死了令堂,為了怕人聲張出去,才以病故掩之。”
“皇上?”霍興安腦中頓時一片恍惚茫然。“我娘怎麼會被皇上招妃?”
“令堂的美貌誰人不知?皇上相中也在情理,不過令堂太過貞節,哎,霍公子……”
霍興安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太過出乎意料,他見王善通慨歎不已,又不似誑語,心裏也沒了判斷。皇上?他心想,怎麼會對臣民如此惡毒,我應該去找他說理嗎?此時他的心頭又變成了一團亂麻。
從王善通處回來,霍興安跟蘇槐庭講了王善通的話。
蘇槐庭聽後皺起了眉頭。“令堂的美貌確實有所耳聞,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要是真的傳到了皇上的耳中,皇上也沒必要以死相逼呀。再說,皇上就算相中了令堂,隻要傳令堂入宮,直接收入後宮即可,何必讓勃術巴多次去說通?納個妃子哪有如此麻煩,這樣的話皇上還有何顏麵?”
“蘇大哥說的是……”
“這個王善通的話多半有謊,要不就是勃術巴沒有據實相告。”
“那麼說,那勃術巴還是脫不了幹係?”
蘇槐庭點頭道:“勃術巴一定隱瞞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許,是勃術巴相中了令堂,而不是皇上……”
霍興安凝了眉:“要去和皇上對質,那是不可能的,我還是去找勃術巴,當麵問他。”
“嗯,”蘇槐庭道,“興安弟如果有機會見到那勃術巴,還是用我的辦法,直接逼問他,看他承認不承認。”
“蘇大哥高見,就按你說的辦!”
正說著,突然有兵士來報,說西門吃緊,守備讓蘇將軍速分兵支援。
蘇槐庭看了一眼霍興安:“看來完顏承裕頂不住了。”
於是他們迅速披掛上馬,領一撥兵馬向西門趕去。
西門此時鏖戰正酣。木華黎在城外築起了高大的土堆,午前已經築好,築的比城牆還高,蒙古兵從土堆上搭梯架橋,不到一個時辰,已經占領了西門城頭。蘇槐庭趕到的時候,金兵已開始潰退,蘇槐庭抵擋了一陣,見無法擋住,隻好和霍興安往城裏退去。一邊後退,蘇槐庭一邊詢問完顏承裕在哪裏,得知他已率部往東門外去,顯然是準備棄城,讓蘇槐庭來支援可能是讓他來斷後。蘇槐庭罵了一句,但也不得不指揮人馬拚命抵擋,阻住湧來的蒙古兵。
當天蒙古其實並沒有全軍壓上,可憐幾十萬金兵,在主帥先逃之後,失去了鬥誌,竟然被木華黎的先鋒敢死隊的區區千人衝破了防守,潰不成軍。蘇槐庭獨木難支,看著隻顧敗逃的金兵隻罵懦夫,甚至砍死了幾個逃兵也無濟於事。他和霍興安退守巷中,手下都勸他快走。蘇槐庭說:我們再堅持一會兒,皇上的鑾駕正在回居庸關的途中,完顏承裕將軍帶著主力部隊先撤也好,可以安全護駕返回中都,我們先拖住鐵木真。他整理人馬,派人通知各門往東門彙合。
整個撫州已經變成了屠宰場,蠻橫的蒙古兵衝進城裏,見人便殺,隻殺的血漫成河,鋪屍成路。
霍興安和蘇槐庭退到東門時,身邊隻剩了幾百人的殘部,四散的金兵根本無法彙合。
木華黎部已經向東門包抄過來,截住了去路,剩餘的幾萬人頓時成了籠中之魚。霍興安大聲道:“蘇大哥,我們突出去吧。”
“好!”
他們奮力向東門衝去。霍興安當先衝殺,辟出一條路來,蘇槐庭隨後緊跟,百來騎硬是突了出去,穿過了木華黎的口袋縫。四野的蒙古人緊追不放,他們打馬不停。蘇槐庭的左臂因為受傷不能用力,一直用右臂揮刀和勒韁,極為不便,衝出東門時,已經中了幾箭,他來不及拔,和霍興安一起奔了數裏,拐過一個山坡,木華黎追擊的蹄聲才漸漸小了。
蘇槐庭伏在馬上喘息,霍興安環顧四周,跟來的兵士不到百騎。霍興安扶蘇槐庭下了馬,發現他臉色慘白,他想替蘇槐庭拔出箭,包紮傷口,蘇槐庭吃力的擺手。霍興安見有一支箭插在後背,似乎在要害部位。
“蘇大哥,你怎麼樣?”
蘇槐庭捂住血流不止的一處傷口道:“看樣子,我要死在這裏了。”
“蘇大哥,怎麼會呢,你好好著呢。我送你回中都。”
“興安弟,我們就在這裏別過吧。”
“蘇大哥!”
“有件事,我希望你轉告芊兒……”蘇槐庭喘著氣道。
霍興安跪伏到他的身邊。
蘇槐庭把著霍興安的手道:“有一件事我一直問心有愧。我騙了芊兒,也和你說了假話……其實,當初是我貪圖錢財,得了洪道門和青城派的萬兩銀子,才帶馭空子和青城五老到芊兒的母親那裏去的,並不是他們逼我的。我以為,既然江湖上那麼多人將蓮芝手裏的那張圖當個寶貝,不如賣了它……哪知蓮芝將那東西當作命一樣來保護,哎……我沒想到,我一時的錯誤害死了蓮芝,”他懇切的望著霍興安,“你找到芊兒的話,就告訴她,我對不起她們娘倆,老天已經懲罰我了……”
聽蘇槐庭說出真話,霍興安不由地歎息:“芊兒一定會原諒你的。”
不遠處又響起了蹄聲,霍興安道:“蒙古人的馬力真是厲害。”
蘇槐庭緊緊的抓住了霍興安的手:“興安弟,你我結拜一場,我很高興,來世咱們還做兄弟!”
“蘇大哥,我背你上馬!”霍興安的淚水奪眶而出。
“那樣你我誰也走不脫,都會死在這兒。”蘇槐庭搖搖頭。
木華黎的追兵轉過了坡來,歇息的兵士們紛紛上馬,都看著蘇槐庭,等候他的發令。蘇槐庭指了指一旁和他一樣中箭的十來個兵士:“我們留在這兒,其餘的人殺出去吧。”
飛箭嗖嗖的射來,兵士們流著淚向蘇槐庭抱拳。霍興安不走,在蘇槐庭身邊揮擋著來箭。
“你不走,我隻能自刎了。”蘇槐庭道。
霍興安隻好站起來。
“替我照顧好芊兒!”
霍興安含淚點了點頭,心想,四海茫茫,我卻到哪裏去找芊兒呢?
“快走!”蘇槐庭持刀在胸。
一匹馬衝到了眼前,一個蒙古兵凶狠的挺槍刺來。霍興安一刀削去他的槍杆,又將他連人帶馬砍倒。他回頭看蘇槐庭,蘇槐庭微笑的看著他。
霍興安飛身上馬,向蘇槐庭舉了一下手中的刀,然後咬牙向前麵的亂騎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