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池瑜和江薑的小時候是屬於彼此的。他們一起玩泥巴,光腳踏沙雨天踩水,豔陽天裏摘野花。春夏秋冬烤番薯挖蚯蚓,別人家養的小孩愛的事,他們倆啥都沒落下。
池老頭是四年前去世的,池瑜在那之後孤身一人看著逐漸沒落入不敷出的小賣部。長大後的江薑日漸有錢,有了a城闊少的模樣,闊少提出要幫助池瑜,但池瑜拒絕了,他能接受的隻能是江薑給他每天啃的饅頭上加兩根調味用的酸菜。
池老頭也不是沒留下錢,但池瑜沒要。他拿出一部分錢和鄰居幾個把池老頭風光厚葬,剩下的錢池瑜都捐了。池老頭從小就告訴池瑜,他是路邊撿來的小孩兒,池瑜希望池老頭的錢還可以幫助別人在路邊等著幫助的小孩兒。
江薑小時候曾經天真的說“我媽也一直說我是馬桶邊撿來的”,後來他就不說了,他知道媽媽是騙人的,但是池老頭沒有。
這邊的房子確實都拆了,但是隻拆了一半,房子還沒有推平,就是頂沒有了。人長大以後總是念舊,明明知道這樣的地方除了灰塵什麼都沒有,池瑜還是想來看看。
因為池瑜不知道自己想的是四年前離開的池老頭,還是三年前初見的炎放。
小賣部也被拆了,這些房子都太舊了,破的像禁不起風霜的豆腐。一旁的矮橋還是一樣牢固,橋下的水很渾濁,河水往前五十米就會流入閘口流向江中,江水往東不需要太遠就能彙入東海。這是一座沿海的南方城市,城市和人都充滿了水潤般的溫柔。
池瑜和江薑在橋上坐著,兩雙長腿在橋下晃著,陪他們長大的樹影籠罩不到他們。
江薑吊兒郎當的抽著煙,以過來人的姿態老神在在的問:“故地重遊,什麼想法啊小年輕。”
小年輕也已經二十六了,池瑜自認不再年輕,也沒啥想法。他指著小賣部斑駁發黴的灰牆說:“那時候我靠在那,炎放站在我麵前,陽光從他發梢間曬到我的臉上,我聞到了他身上暖呼呼的香水味兒。”
南方人講話不愛帶兒化音,池瑜心情好的時候喜歡用兒化音結尾,就和江薑講話帶刺的時候會用您稱呼某個人是一個道理。他難得沒有反駁池瑜,而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然後問:“香水什麼味兒?”他學他。
“木香。”池瑜後來才知道那是雪鬆木的味道。
池瑜從小就喜歡木香,可能和生長環境有關。房子是木頭搭的,開水壺的瓶塞也是木頭的,他長在一片木頭裏,連喝著的水都帶著木頭味兒。
江薑笑了起來,閘門開了河水正飛速往前流逝,像回不去的時光。江薑叼著煙問:“我就奇怪了,哥們也不比他窮阿,怎麼不接濟你,你不願意,一個陌生人要和你結婚你都肯,你那時候知道他是誰阿?”
“不知道。”池瑜很老實的回答。他不愛逛微博,也不怎麼看電視。明明時代進化到用電磁爐,他還在灶台下燒柴火,他哪裏認識炎放是誰。
“所以呢?”江薑問,“你看上他哪兒了?”
“長得帥。”
江薑覺得自己被氣到了,這麼明晃晃的說他醜唄?
煙灰掉在牛仔褲上的時候,池瑜伸手替江薑撣了,順便從他口袋裏摸出了煙熟練的點上。
江薑忍了忍沒忍住,“我也沒覺得你喜歡男生阿,怎麼就他了呢?”
池瑜說自己也沒覺得,他隻是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長得很好看的人,沒指望還能下次相遇。
“所以他和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江薑問。
“礦泉水多少錢。”
“什麼玩意兒?”江薑咧著嘴把“兒”字咬的很重。
池瑜琢磨江薑是耳朵不好,於是他一字一句重複道:“礦,泉,水,多,少,錢。”
“閉嘴!”江薑懷疑這丫確實是二百五。
因為炎放身份特殊,也因為他們性別特殊,更因為他倆身份特殊,所以池瑜哪怕和炎放在一起三年,他也很少和江薑討論關於生活和感情的事。這些東西一旦涉及到炎放,池瑜就變得像一隻被踩著尾巴的貓,誰也動不得。
倒不是現在就動得了,隻是事情已經這樣了,池瑜也想明白了。喜歡這件事既複雜又簡單,隻要池瑜的喜歡不涉及到炎放,那麼這個喜歡就能變得單純起來。
我喜歡你,是我的事。
就算炎放心裏放不下的白白一樣,池瑜能理解愛而不得是什麼感覺。
片刻後,江薑不死心的問:“就說了這麼一句話嗎?”
池瑜說還有。
江薑問是什麼。
池瑜思索後回答:“他給了我十塊錢,和我說不用找了。”
江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