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的視線被八根柱狀物所吸引。
那柱子四角分明,細細長長,高約三尺,上端陡然變粗,呈爪狀往外四散,托住了顆拳頭大的珠子。隔太遠看不大清,依稀可見那柱子上蒙了塊方布,卻是遮不住珠子散發出的點點熒光。
這物件,洛長歌再熟悉不過。
五歲時她怕黑,沒有燈火伴著不敢入睡。伺候她的老嬤嬤不知從哪兒弄來了這八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挑了個能工巧匠造了這八根方夜明珠的柱子,那瑩瑩光澤將整間屋子都照亮得通透。
洛長歌不由的麵色發白,背後的衣衫被冷汗浸濕,她用右手緊緊捂住心髒所在,聆聽著孱弱無力的心跳。
“我怎會又回到了樂央宮?”隻見她笑容慘淡,輕聲呢喃著,“這……又是夢麼……”
話音落下,洛長歌猛然從床上躍起,將手裏的翠綠色玉枕狠狠砸在地上。雙眼赤紅,如同牢籠中激怒的野獸:“禦林軍!狗奴才!居然敢用下三濫的手段綁架本宮!你們這些混蛋!混蛋!”
頓時,玉渣四濺,劃傷了她腳背上嬌嫩的肌膚,留下了條條紅痕。可洛長歌卻自顧自的走著,哪怕踏在玉枕碎片上也未曾停止。行過之處留下斑斑血跡,可她卻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樣,臉上雖沒有多餘的表情,卻更加能夠讓人了然她的絕望。
這動靜很大,驚醒了早已入睡的宮女太監們,他們穿戴整齊,心懷忐忑的來到樂央宮時,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會看到這麼一番景象。宮女太監們個個將眼睛瞪得幾乎落出,張大的嘴也可以輕輕鬆鬆塞入一隻雞蛋。
隻見他們尊貴無比的公主殿下跌坐在一堆不知從何而來的碎片之中,隻著一件單薄的裏衣,乳白色衣衫被鮮血染成了紅衣。縱然她容貌美麗無雙,卻還是掩不過周身的狼狽。
聽聞這主子睡覺不喜歡有人守著,他們高興得不行,早早的便鑽入了被窩裏。誰料,如今竟是發生了這等事情。
一群人被嚇得齊齊跪在地上,主子發生這樣的大事,奴才卻全然不知,這可是足以抹脖子丟腦袋的大罪!
故地重遊,無半分欣喜不說,心反倒痛得厲害。洛長歌向來將自己寶貝得緊,如今也並非是想要自虐,不過是想用身體上的疼痛來轉移注意力罷了。她呆呆的坐在碎片之中,瞧上去像是個精致的瓷娃娃,沒有痛苦,沒有悲傷,亦沒有靈魂。
宮女阿楓進宮已有十餘年,在這期間她看盡了妃子間為爭奪寵愛爾虞我詐,機關算盡。
得寵的錦衣玉食,卻是野心勃勃,明裏暗裏對其餘姐妹處處針對,恨不得讓全世界都臣服於她的腳下。失寵的憔悴不堪,為重得龍恩更是無所不為,費盡心機卻隻換得在冷宮了此殘生。
或悲或喜,卻唯獨沒有看過這種悲痛,甚至可以算是絕望。
從開始的什麼不懂,受盡主子責罵,到後來的事故圓滑、深受寵信。阿楓自以為早已看盡了人情冷暖,卻也不禁為眼前這個身份尊貴的女孩兒而痛心。
她到底是經曆了些什麼啊?即使不喜深宮,又何苦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
阿楓壓低聲音:“哪個好事者敢將看到的泄露出半個字,掉腦袋的時候別說我不留情麵!”
宮女太監埋著頭,乖巧應著。“是。”
身為大宮女的阿楓擺了擺手:“下去吧。”
“是。”
待房門掩上,阿楓快步向前將洛長歌扶起,她似是累了,緊闔雙眼,輕輕的將腦袋靠在阿楓的肩頭上。阿楓將她扶至床上,欲出門為她打些溫水清理傷口。衣袖卻被人扯住,她回頭,見洛長歌眼神迷離,臉上竟是依賴的表情。
隻見她輕聲呢喃著什麼,阿楓湊近一聽,原來是:“雲裳……雲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