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蘇沐棠是被一陣時而低沉時而空靈的琴音擾醒的。
那琴音質醇和似春風拂麵,便是那音色也是少有的古樸韻雅,曲調更是似高山流水跌宕起伏,叫人一聽便為之沉醉。
卻是又讓她想起一個故人。
起身過後,出了房門,隨著琴音,踏著天井的青石板到了院門,從院子外的抄手遊廊向西行了一陣,蘇沐棠來到了一處開闊的地帶。
桃紅柳綠,鳥鳴蜂飛,是一方不受時節所困,依舊姹紫嫣紅的園子。
園子正中綴了一方池塘,而琴音則正是從對麵池畔假山上的朱閣二樓傳來。
踩著池畔棧道上的音階,蘇沐棠來到了假山之下,抬眼望去,隻見二樓臨窗處,一個穿著白狐厚裘的男子背窗而坐,正俊雅如風地彈奏著一隻不知名的曲子。
“崔三爺?”
蘇沐棠認出了那件珍貴的狐裘,因想道崔三的自作主張,遂皺起了眉頭,“崔三爺,敢問這這裏可是東山村?”
蘇沐棠生平最厭惡兩樁事,一則是不喜人說謊,一則是不喜人越過她自作主張。
她分明是叫他帶她去東山村的。
聽得這聲詰問,樓閣之上的琴音戛然而止,崔三堪堪回眸,俯視著蘇沐棠。
見她換上他一早叫人備好的火紅色胡裝,高馬尾神采非凡,頓時雙目一亮,柔聲道:“蘇姑娘看來是大好了。”
唇角溢出一聲輕嗤,蘇沐棠轉身就走,“別以為你救了我,我就要承你的情,算上之前的賬,咱們不過是互不相欠而已,往後還是路歸路橋歸橋的好。”
蘇沐棠這麼快就要撇清,崔三卻並不意外,昨兒有求於他時,尚且是命令的語氣。
隻是想到昨夜林禦醫說的那句話話,不由得暗了眼色,“你若是為了她好,就遠遠地離開她。”
他該拿她如何辦?
麵前這個女人,權利勢力她自己有,溫柔討好對她無用,財物更是不被她放在眼裏。
縱然想補償於她,他也不知從何入手。
是的,補償。
雖不知前世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但可以肯定,上輩子的他一定辜負了她,否則他不會一回來就對他趕盡殺絕。
而至於是何種補償,他如今也沒有個章程,況如絮似乎對她怨恨甚深,他有些不敢再與她接近。
難不成真如林禦醫所說的,遠離她才是對她的好?
正這時,劉管事前來奏事,崔三才回神,“這麼說,給那閔行逃跑了?”
昨兒夜裏,崔三連夜派了流沙裏最頂尖的殺手去劫殺閔行。
可半日過去了,如今劉管事得來得各方線報,卻是連個人影都沒找著。
“閔行可能是出京了。”劉管事補充道:“我們派出了十二人,自東南西北城搜查,若是他還在城內,定然躲不過去。除非,他昨兒夜裏就出京了。”
崔三定了定神,重新吩咐,“城裏繼續搜,城外聯係各流沙分部,務必要趕在蘇沐棠之前找到她,否則我為你試問。”
劉管事不明白,為何這件事和蘇沐棠怎麼扯上得關係,他昨兒夜裏回了城裏,沒見著蘇沐棠一身狼狽得樣子,自然也無法想象事情的真相,於是就偷偷問了還未離去的林禦醫,“林前輩,蘇將軍何時同三爺這般熟悉了?”
方才他過來時,可是見著了,那蘇將軍分明在給自家主子臉色看。
可是為什麼啊?
前幾日不是才視同水火?
這話林禦醫沒有回答,他也的確沒辦法回答,縱然洞察人心如他,雖看出了點門道,卻不知一向不為女色所惑的崔三,為何會為了蘇將軍直麵危險,他又不是不知他那副身子有多破敗。
歎息一聲,林禦醫也隻得提醒一句,“總之,別招惹蘇將軍就對了。”
那可是崔三願意為之放棄流沙的人。
雖則有些莫名,但林禦醫卻並不想知道真相,左不過就是些酸腐的兒女情長,他唯一所盼,便是崔三顧惜著點他縫了又補的身子。
卻說蘇沐棠回了城,第一件事便是去上寧巷,將玉蟬兩姐妹接來了侯府。
經過上一回的夜襲,她怕極了賊人會對她的親人下手。
原本玉蟬估計著承恩侯的麵子,並不願回外祖家寄住。
無奈之下,蘇沐棠隻得道出了事實,“吾懷疑有人想對有侯府血緣的人動手,包括你和玉釵。”
思及上一回和玉釵的落水,玉蟬也不敢掉以輕心,當即便應下了。
至於玉釵,她最是勢利,早就想去侯府常住,對此更是不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