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鼻子一酸,上輩子她都做了什麼?不惜以絕食拒婚,不僅傷了晏相府與晉國公府的顏麵,也讓阿爹操碎了心。
看著晏犀照低眸暗暗垂淚的樣子,晏懷遠自是心疼,他本以為他家九娘會與他大吵一通,卻未曾想到,她竟隻是默不作聲地自顧自委屈著。
“九娘……”
晏懷遠還想說些什麼。
“我嫁。”
晏犀照抬眸望著父親,看著他微白的鬢角,淚水不受控製地便流了下來。
晏懷遠當她心中不情願,自不願逼她。
他抬手替女兒拭去眼角豆大的淚珠,恍惚間看到小時候的九娘,在摔倒後亦是這般眼角掛著淚珠,衝他跑來尋求安慰。
“怎麼還像個孩子一般愛哭。”晏懷遠笑了笑,開口道:“阿爹隻是想讓你放下楚王殿下,並不像你委曲求全。”
在臨川小築的四年中,晏犀照不止一次地夢到過,父親逼她嫁給葉三郎時所說的話,字字珠璣、苦口婆心。
“阿爹。我願意嫁給葉三郎。”晏犀照眸中藏著堅定,滿是決絕說道。
雖然晏家連出了兩任皇後,可在朝中,卻隻有父親一人形單力薄。如若她嫁給葉三郎,不僅能讓父親還是宮中的姐姐放心,還能讓晏家今後的路更順當一些。
晏懷遠抑製了湧上心頭的詫異,微微皺眉。九娘對鍾離溪的心意,滿長安沒幾個不知道的。她今日便是與他大鬧一通,他也不會覺得稀奇。
可是,他看著女兒不吵不鬧,隻傷心過後便鬆口許嫁。這方才是稀奇之事。
“葉三郎很好。女兒想嫁給他。”晏犀照滿是堅決地望著她父親,“葉三郎溫潤如玉,我與他家世相當、年紀相仿。聽聞他不靠祖上蒙蔭,自己考取功名,是個難得的佳婿,晉國公夫人能在議親想起我,亦是我的運氣。”
晏懷遠聞言眉頭皺得更深刻了。
他踟躕片刻,問道:“九娘,可是哪個管不住嘴的在你麵前說是非了?”
晏犀照聽著父親此刻言語之間所流露出來的關心,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
“那,你對楚王……”晏懷遠試探性地望向她,開口問道。
晏犀照微鎖娥眉,眼尾未曾擦拭去的淚水氤氳著眸中的情緒。
“女兒想明白了,女兒與楚王殿下不是一路人,自是走不到一起去。”她淡淡說道。
平淡的語句之下似乎隱藏著某種怨懟,但她少有地將這種情緒隱藏得極好,甚至險些瞞過了晏懷遠。
晏懷遠微微眯起眼眸,狹長的眼尾處隱隱閃著一絲精光,但他未曾流露什麼。他似是在考量,九娘是否當真放下了鍾離溪?以及為何不過短短幾日,九娘便好似想通了?
“九娘,你心中當真願意?”晏懷遠歎了口氣,還是這般問道。雖然晉國公府已經遣了媒人來相府問名,可納吉一事遲遲未定下,便是因為九娘不惜以絕食抗拒這婚約。
“你須知,納吉過後,這婚約便算成了。你到那時,也反悔不得了。”
晏犀照聽著父親言語之間的鄭重,抿嘴垂首,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她在當嫁之年,為了等鍾離溪回京,推拒了不少親事。
鍾離溪前不久剛得勝回京。滿長安都在看她能否如願嫁給心如磐石的楚王殿下。她若嫁給旁人,誰又願意娶?
不過好在,還不算太遲。
“女兒不會反悔。”晏犀照肯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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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晏犀照在西窗下的小榻上小憩片刻。
五足雲紋鏤空銀熏爐中,冉冉熏起安神香。
不過一會兒,晏犀照便閉眸睡去,隻是,哪怕有那安神香,她依舊睡得不安穩。
她便好似身處在一片白霧蒙蒙中,望不到來路,找不見前方。
她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悲切潸然地喚她,那聲音有些熟悉,隻是仿佛離她有些遠,模糊得便好似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布,難以聽清又令她本能地抗拒。
——九娘。
——知知。
熟悉的聲音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
睡夢之中晏犀照不禁緊緊皺起眉,她反應過來,知知是鍾離溪那時給她取的小字,再無旁人知曉。
隻因他從來隻在床笫之間喚這小字。
初時,她以為那是有情人間的意趣。可後來她才明白,那不過是他羞辱她的手段。
晏犀照有些不滿,像是趕蒼蠅一般,想要將這聲音趕出她的夢中。
隻不過她的手還未揮遠,便被一隻骨節分明、十指修長的手捉住了。那聲音也突然消失了。
她滿意地咂了咂嘴,蹭了蹭柔軟的枕頭,靜靜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