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萊恩笑眯眯地說,“至少,你是餓不死的。”
奧爾加眼神閃爍了一下,他避開了這個話題,繼續說:“我進了樂隊,雖然沒有什麼人氣,但至少每一個人都在為了夢想努力,直到——”
他的表情陰沉下來,帶著悔恨:“一個朋友說,他托人從美國搞了一點好東西,他說在美國那邊是合法的,還說能激發人的靈感,所以……”
萊恩皺了一下眉頭,他已經猜到奧爾加所說的“好東西”究竟是什麼玩意兒了。
“我上癮了。”這個消瘦的男人悲哀地說,“樂隊因此解散,老頭子也和我斷絕了來往。我最後隻好四處做小工維生,該死的,都怪那個家夥,他毀了我的人生。”
萊恩冷淡地斜了這個男人一眼。
“我試圖用香煙來克製自己。”奧爾加說,“事實上確實有些效果,直到今天……今天,一個漂亮的男人走進超市,我從他身上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我再也沒法控製自己不去回憶那種誘人的感覺,可我沒有錢。”
“都怪那個男人,都怪他……否則我也不會忍不住,做這種事。”奧爾加扶著自己的額頭。
萊恩麵無表情地問道:“那麼,你是否還要怪我,不肯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或者,責怪命運,不該讓我這麼恰巧地回家?”
男人沉默。
“你知道嗎?奧爾加先生,”萊恩冷笑了一聲,“我很好奇,你責怪自己的父親,責怪樂隊的朋友,責怪某個陌生的男人,就從來沒有想過,責怪一下你自己嗎?”
人總是會習慣性地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掩藏自己肮髒的心思,標榜自己的品德,把不堪的動機合理化,將一切軟弱和卑鄙說成迫不得已,把所有錯誤和責任歸咎於他人。
如果不能正視自己的局限,那麼每一個人的嘴,都是騙人的鬼。
奧爾加的臉一下漲得通紅,又很快變得蒼白。
“你說得對。”他無力地說道,“我就是個廢物。”
萊恩沒有說話,他隻是看不慣這個男人喋喋不休的抱怨,並不想踐踏他本就不多的尊嚴。
因為萊恩清楚,自己也是人,一個必然存在缺陷的人。
“我就是一個廢物……”奧爾加喃喃地說,他的眼神變得恍惚,聲音飄忽不定,“我有錯……”
他咬著嘴唇,眼中泛起血絲:“我有錯,難道他們就沒有錯嗎?”
“你有錯,並不代表他們就沒有錯。”萊恩說,“而他們有錯,也並不能減輕你的罪責。”
“如果不是我的父親……”奧爾加的神情更加恍惚了,“我也不至於怯懦到這種地步,麵對一個孩子還要畏首畏尾,他才是一切的因。”
“很抱歉,我並不認識你的父親。”萊恩攤了攤手,“我也沒有資格評判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他為什麼要阻止我呢,為什麼要逼我做不想做的事呢?”奧爾加的目光略微有了一點焦距。
萊恩抿了一下嘴,他輕聲開口:“那麼你認為,他愛你嗎?”
“嗬……”似乎是覺得和一個小孩子正兒八經的談“愛”這個話題有些羞恥,奧爾加垂下視線,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哼笑,“我還能很清楚地記得小時候我坐在栗色小馬駒的背上,他在前頭給我牽繩的場景。隻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我們之間的關係也在飛快地惡化。”
他用夢囈一般的語氣開口:“他的愛讓人喘不過氣來,如果他能多給我一些自由,那該多好啊。”
萊恩眉頭一緊,他感覺這個男人似乎被刺激得有些精神失常了。
奧爾加臉上再次出現了掙紮的神色,他慢慢說道:“所以我要報複他,他不讓我做的事,我偏要去做;他想讓我成為體麵人,我偏偏選擇墮落——我自己都覺得,我腦子不正常了。”
“隻要你能對自己的選擇負責,”萊恩說,“我認為沒有任何問題。”
“你也覺得,我的報複是正當的?”奧爾加的聲音有些莫名的欣喜。
萊恩眉毛皺得更緊了:“我並不是法官,也不是上帝,沒有權力裁決你的行為是否正當。我隻能說,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是人最原始、最基本的訴求,但你同樣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親子關係本就是這世上最難念的一部經。
“那如果一個父親因為可笑的理由驅逐了他年幼的孩子,放任他忍饑挨餓、顛沛流離……”奧爾加的聲音急促起來,“我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不過分吧?”
“你已經不是一個年幼的孩子了,先生。”萊恩譏諷道,“而且,你可以在監獄裏好好思考這類哲學問題。”
奧爾加的動作明顯卡殼了一下:“當然,我隻是做一個假設。”
“如果父母拋棄孩子,你可以尋求法律的幫助。”萊恩說,他指了指不遠處的警署。
奧爾加安靜了好一會兒,到了警署大門口,他才問道:“如果法律並沒有起作用呢?”
萊恩看得出來,這個男人是真的想知道答案,雖然不清楚他為何對這些問題如此執著,萊恩還是本著送佛送到西的心態,輕聲開口:“當法律無法給當事人帶來正義時,私人報複從這一刻開始就是正當的。”
奧爾加沒有回話,他腳步沉重地走進了警局。
窗口的辦事員抬起頭,詢問道:“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先生?”
奧爾加猶豫了一下,有些口齒不清地說道:“我……我來自首。”
他很快就被兩個警員帶進了審訊室。
聽到奧爾加交代了發生的事情後,兩位警員都不由得古怪地對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