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昕恒瞅了她不吭氣的樣子,繼續說:“謝醫生是個眾所周知的勞模。”
現場安靜,果然沒人敢笑,這是冷冰冰的機器人領導說笑話。
“放你這樣回家隻探親是不太可以。剛好,我們醫院有個任務,要去你家鄉的第一人民西醫院進行技術指導工作。”傅昕恒突然逐字交代起公差了,“屆時由周醫生領隊,你跟著去報銷差旅費。”
醫院福利好,每年的探親假差旅費是可以上報報銷的。再說醫院招她給了那麼多福利不差這點差旅費給她免了。所以傅主任這話重點是,讓她以專家指導身份回到家鄉醫院彰顯衣錦還鄉。
謝老師心頭一動:傅老師這——再抓住她包了?!
現場立馬響應,嘩嘩嘩一片片掌聲如雨直下。
周圍的同事們個個衝她高興地笑著,是在告訴她這是她贏得的應得的。
要回家了,謝婉瑩的心情陡然複雜。
自從來到首都讀醫她有多少年沒回家了。
說到家,於她而言每次均是酸甜苦辣的味兒泛滿心頭。
散會時,能聽見潘同學問她:“需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嗎?”
潘同學是個天生溫柔的人,老記得自己對她說過的話。她知道的,潘同學之所以隨她很晚選擇就業單位,真是為了和她一塊工作為了實現自己當初對她說的話,希望能幫到她,不讓她的家裏人變成他爺爺那樣的遺憾。
“謝謝。”謝婉瑩先道聲感謝。
口袋裏手機不時嗶嗶嗶聲響,今天她正式到國協上班,許多老師和師兄師姐們發來道賀短信號稱要普天同慶。前輩們顯示出的熱情充分表示出她留在國協這事兒是他們比她更興高采烈。
請她和潘同學吃飯是少不了,兩人飯局估計可以排一年期了。
其中有一條短信要特別留意,是施旭老師幫譚老師發來的,說譚老師一直記得留給她那節課沒上。
謝婉瑩:明白了……
譚老師和陶師兄太懂什麼是達摩克利斯之劍,與其一早把“特殊課程”給她上了,不如一直懸掛在她腦袋上警醒她不準再犯錯兒。
臨下班,張大佬打來電話讓她到國陟來一趟。
她到國協工作但不意味和國陟徹底分開。
不說國協國陟經常有業務往來,她個人的研究業務和張大佬的團隊掛鉤著,要求她經常去國陟參與項目工作。這同樣是張大佬願意放手她去國協的原因。反正,她不能算和國陟毫無關係。
感覺是,這次張大佬特別給她來電不是談工作上的事。
下班打車前往國陟。
張大佬再升職榮升副院長,隨時接任梁院長退休後的崗位。
叩叩,敲響張大佬新辦公室的門。
裏頭響起句“請進”。
推開門進去,裏頭張大佬辦公桌旁圍的人更多了。
抬頭見到她進來,張華耀對一眾人喊話:“出去,我有事兒。”
其他人啪的下如鳥群散開。
等隻剩下她一個,張華耀拉開左手邊的抽屜櫃從裏頭取出個牛皮紙袋,猶豫了下之後擺放到她麵前,指出道:“是你的東西。”
略帶疑問,謝婉瑩走到辦公桌前,低頭掃視到牛皮紙袋上的墨字,寫著:謝婉瑩醫生親啟。
是魯老師的字。
登時,她伸去碰觸牛皮袋的指尖有點兒發抖。
張華耀清嗽兩聲給她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這事兒怪我,我這段時間有點忙,沒能及時發現這個東西把它交給你。”
老媽子魯老師是藥學大佬遺物非常之多,不僅僅存在於家中也存在於單位裏頭。要分出哪些是私人物品家屬可以拿走,哪些不可以,均需要時間。
意思是這份東西是在魯老師的實驗室裏發現的,也意味著魯老師在生前最後幾天可能還在忙她的報告出爐。
可見老媽子是多寵這個新寵兒,讓他張華耀快妒忌死了。為此他張華耀能做必須做的是,繼續幫老媽子寵。譬如默默拉開另一個抽屜裏,裏麵擺滿老媽子幫學生們做的剪報,他張華耀會繼承遺誌繼續做下去。
“拿去,有什麼事跟我說。”張華耀的口氣帶粗,嚴格要求她謝醫生有事需彙報他張大佬了。
“是。”
謝一根筋的會說是了,他本以為她會倔強兩句的。張華耀內心深深感受到老媽的功德無量。眾人皆知要撬開謝同學的嘴有多難。
砰,落座到辦椅子上,張華耀透出口長氣等待她拆封袋子。
袋子裏裝的文件寫的什麼,他尊重個人隱私沒拆。但魯老師有給他這皮兒子留下另一封信附帶在牛皮袋上以防萬一,他看了大致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拿起牛皮紙袋,謝婉瑩的眼眶早紅了。
當時她委托魯老師幫她找個藥劑科研人員分析樣品,絕對沒想到魯老師會帶著病體親自給她做這事兒。
分析不明液體成分並驗證做出具有法律效應的科學結果佐證,非常難,難到隻有你想象不到的高難度。主要是她提供樣品說不出裏頭是什麼東西,隻說預估有危害人體健康的成分。
論危害人體健康的物質在醫學上能羅列出來的太多,例如水喝多了都會致死。
她並非藥劑學專業人員短時間內也無法學透藥劑學,隻能委托魯老師找專業人士。
作為藥學大佬深知此事太難,不想耽誤她的時間,魯老師思來想去唯有自己來做。
“需要我找曹勇醫生過來陪你嗎?”張大佬觀察她的樣子,問她。
毒舌大佬不毒舌了,對她是細心地嗬護著。
“不用。”謝婉瑩讓自己冷靜下來,迅速幹練地拆開牛皮紙袋封口,不能讓魯老師的心血白費。
從袋子裏取出遝厚厚的文書,上麵全是藥學專業文字,每個字全體現出來的是魯老師貫來端莊嚴謹的學術作風。
樣品裏頭含有:******(不能寫明,避免被人拿來真下毒),對心肌的毒性作用最為顯著——
果然是這樣。謝婉瑩眯眯眼。
除了檢驗報告,後麵藏著張手寫的信紙,是魯老師寫給新寵兒的一點貼心話了。
魯老師:
“瑩瑩,有些事兒老師知道你難做,先幫你聯係了警察局。有句話老師要告訴你,你不要對我有愧疚心,是我對你有愧疚,拘束你讓你留在國協給你疊加包袱。可能對你來說有點兒難,但老師需要對你說一句殘忍的,有時候當醫生對自己人狠點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老師句句都是真理。謝婉瑩的心頭如鉛般重,眼眶裏的負重流體如水在嘩嘩嘩地流。
張華耀給她陸續介紹:“我問過警察,他們說是你熟悉的人在幫你辦案,不預先通知你是怕打草驚蛇。”
應是胡大哥在幫她跨省辦案。胡大哥的專業素質毋庸置疑,連大師姐都毫無察覺沒法給她透風。
“國協讓你回家出公差是不是?”張大佬說到為什麼讓她來一趟的緣故,目的不止是轉交老媽子的遺物,最重要的是為了叮囑她,“回去別接觸不該接觸的人。”
謝婉瑩點頭:“不會的!”
她重生前的記憶被魯老師這份報告帶動著全回來了。
事情要從頭說起。
當她知道fmri的奇效後,由於沒找到合適的借口去做檢查,於是借用了fmri的原理。
具體方法,拿鏡子放在自己頭部周圍方便眼睛透過鏡麵進行觀察眼球活動。如fmri測試法,羅列與被封鎖記憶可能有關的照片一張一張觀看,為此她提前想方設法向家中搜集到所有親戚朋友的照片,同時間運用自己特殊的腦眼判斷功能從鏡子裏頭觀察眼球活動。最終以眼球活動對照片是否有異常反應作為判斷標準,挑出了幾張照片,有她三叔以及去世老姨的兒子表叔。
和她小表姨周若梅無關。想來也是,周若梅喜歡借刀殺人不會親自動手幹蠢事的。
她打電話回去問表妹琳琳,近期表叔有無送東西給她姥爺。
琳琳周末跑了趟老家專程幫她打探這事兒,發現真是表叔送她姥爺一瓶保健藥酒。
實際上她姥爺做心髒方麵的檢查一直沒有查出任何毛病早就引起她重重疑惑。
伴隨她對心髒的研究深入,不要以為她從一開始說可能是老齡化引起的心髒心肌纖維化致死老人,其實她的基礎研究是在做排除法。
其它因素引起的心肌纖維化和老齡化引起的心肌纖維化肯定有細微的區別之處,可以據此對病理標本做更加細致的分門別類。等她在科研中獲得足夠的病理標本積累,同上述方法運用fmri原理觀察自己對哪類病理標本有異常反應,發現她的眼球對藥物中毒引起的心肌纖維化致死病理標本有異常活動。
立即讓琳琳給她從保健酒裏取出份樣品,妥善包裝好後郵送到首都,隨之找魯老師幫忙分析。
等到魯老師這份報告單出爐鉤起她重生前如何會死的那段記憶了。
原來重生前她已發現姥爺家中的奇怪藥酒,對此懷疑上與姥爺死因有關。一邊,她托人檢驗藥酒成分,一邊去找送她姥爺藥酒的表叔問。
她本來的好意是想讓這幫親戚知道這玩意兒是會吃死人的不能再吃。
沒想到的是表叔聽完她說的話隨即去找她三叔。
表叔拿到的假藥酒是從她三叔手裏拿來的,她三叔算是她表叔這個“營銷員”上頭的“經銷商”了。然後她蠢到要死的三叔心頭一慌,跑去問上麵真正生產假藥酒的人,結果是把她的信息透露給這幫壞蛋知道了。
最終在她沒來得及拿到證據報警之前在路上被那夥壞蛋開車撞死了。
你還好嗎?是她臨死前一個路人發現她跑過來試圖救她時問她的話,是她死前在人世間記住的最後一句話,可能是這個緣故她的靈魂裏對這句話和這個人始終牢記著了。
試圖救她的路人估計是個醫生,語氣問得焦急和冷靜氣息並存是醫務人員特有的專業口吻。
當前由於她的重生,如她先前所觀察到的所擔心的,一切事情發生的時間提前了。顯而易見,死神在跟她賽跑,不願意讓她重生救人得逞。
張大佬說的沒錯,她再去接觸壞人是再給這些壞人可乘之機。她這趟回去該做的是如魯老師說的對自己人心“狠”點。
這事兒給她最大的教訓是讓老人跟幫蠢親戚混在一塊兒始終不安全,因此定要把家裏人帶到首都。
幾天後回家的日子到了。
跟隨周俊鵬前輩等同事搭乘上飛機,飛回到老家鬆圓。
鬆圓這地方很小,一點兒風吹草動能變成滿城皆知。
國協技術團隊蒞臨指導當地醫院的消息算得上本地大新聞,他們沒到之前先上了當地電視台新聞播報。當地新聞報紙上赫赫印著專家名字,裏頭重點提及到她這位鬆圓本土人士。
導致她回家前兩天,說親的蜂擁而至踏破了她家的門檻。
不意外,曹師兄信賴的未來嶽母孫蓉芳果斷把說媒的全部拒之於千裏之外。
她爸少見的沒發表異見,可能是想到了要約他喝酒的常醫生。
她弟弟打電話問曹哥哥。
曹師兄有自己的工作忙如何陪她來。
(曹勇:錯了!)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一群大佬們緊盯住曹勇:
“曹勇,我們和警察說好了,讓他們在她走之後再進行收網行動,免得她受到傷害。”
“聽警察說這東西在他們當地賣了有一段時間。”
“居然沒人察覺?需要等到瑩瑩這個萬裏之外的來發現?”
“假藥”的發源與流行向來與迷信有密切關係。小地方的迷信度高,遠比大城市裏的人迷信高,與本地居民的知識文化水平以及社會接觸麵有關。
文化水平低點沒關係,在大城市裏接觸的人來自天南地北來自全世界,眼界被迫提高,思維邏輯維度跟著提高,不會輕易被騙。哪怕被騙,四周多的是知識水平高的人幫著識破騙局。
小地方沒有這種氛圍,因此一直被叫做井底的蛙。
大都市圈的醫生不是對這種事情一無所知,看報紙都略知一二。
每年跑到首都大醫院求醫的中毒案件臨床可見。一查,多是家裏迷信親朋好友給病人吃的“東西”導致,受傷的永遠是體弱的老人孩子孕婦。
今天的事件發生在謝同學家裏人身上讓大夥兒有些意外。
謝同學知識涵養如此之高給人印象家教應是良好,她的家裏人不太像是會犯蠢的樣子。
說到犯蠢不犯蠢這回事,有時候和一個人的知識水平沒多大關係,和一個人的心態有很大關係。
類如報紙上刊登的學曆高知識分子同樣迷信“傳奇土方土藥”吃到肝髒腎髒壞了要做肝腎移植。直讓醫生們感歎這些人的腦子被“病”嚇到先“失常”了。
回想起來,她姥爺之所以去喝這個假保健藥酒,是因為年輕時幹活腰受過傷,之後腰一直不太好的感覺。去醫院查不出腰有器質性毛病,可能是有些心理因素在作祟,於是被人忽悠上嚐試去喝“假藥”了。
大佬們商議之後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
“曹勇,把她家裏人拐到首都來。讓她家裏人到首都玩玩,其它的事兒先別管。”
“你們回來的機票會幫你們買好,多訂幾張不會有錯。”
於是她渾然不知後腳有人搭上飛機尾隨她來了。
在鬆圓機場,謝婉瑩一行接到當地衛生部門及第一人民西醫院同行們的熱烈歡迎。緊接兩天在第一人民西醫院進行醫學技術指導。
兩天行程很滿,第一天講課第二天參與疑難雜症病例討論,中途再接受當地醫院宣傳部同誌以及媒體記者的專訪。
忙完的第一天晚上回不了家,到第二天早上給家裏撥去電話。
孫蓉芳告訴女兒:家裏周圍一堆看熱鬧的,讓她不用回家吃,一家子今晚到姥爺家裏吃,避免她被人群圍觀。
從母親的口氣裏能聽出來,她在鬆圓是真出名了。
孫蓉芳心裏驕傲,但嘴上謙虛,知道不能自己太飄給女兒帶來麻煩,說:“我跟你爸說好了,讓他走出去外麵不準幫你吹牛皮,否則一切後果他自己擔待。你隻是個剛畢業的沒資格做決定。”
不得不說,她媽媽是最會為她打算的人。到處吹自己家女兒是首都大醫生了,到時候一堆親戚朋友全跑上來要求她謝婉瑩幫他們去首都找各科教授專家看病,豈不是麻煩事兒成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