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第16章(3 / 3)

韓維道:“歐陽姑娘天真爛漫,聰慧靈秀,比起尋常女子更有難能可貴之處。”

“聰慧靈秀?你是想說她裝瘋賣傻吧。”歐陽修笑道。

幾人皆笑起來,韓維張口莫辯:“我不是這個意思”

王安石在旁一直未言,此刻聽得歐陽修自語:“再過兩年,也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子”

“老師放心,阿念自會許給一戶好人家,屆時定過得比如今更好。”曾鞏道。

“嗯。”歐陽修若有所思地頷首。

這邊歐陽芾逃脫“火坑”,不敢輕易再回去,於是順著靈喜園小徑慢慢溜達,待踱步一圈回到原點,卻見王安石從圓拱門中出來。

“介甫先生不和叔父他們在一起嗎?”歐陽芾問。

“出來透透氣。”王安石簡單道,他未告訴她那邊正在飲酒,他素不飲酒,故與氣氛不甚相融,待了片刻便出來了。

“介甫老師方才作的詩也很好。”歐陽芾趁機誇道。

“你看了嗎?”王安石問。

“看了,介甫老師的字我一眼便識得,”歐陽芾道,多虧王安石借她的書,讓她有機會認識他的筆跡,“介甫老師押韻真厲害。”

王安石的詩壓的是次韻,是三種和韻方式中最難的一種,要求韻腳用所和之詩原韻原字,且用字先後次序也須相同。

“吟詩作詞隻是閑趣,作得好也未值得讚揚。”

“介甫老師又厲害又謙虛。”歐陽芾繼續誇。

“”

怕把人給逗走了,歐陽芾笑罷收斂道:“這邊花開得正豔,方才我一路看來,有桃花、梨花、海棠還有山茶,隻可惜沒有杏花,不像禦街兩旁。”

王安石道:“你喜愛杏花?”

“是呀。”

“為何?”獨愛一種花總有理由。

歐陽芾想了想道:“幼時家門前不遠有條杏花道,每年四月從杏花樹下走過,便覺像仙境一般,可能那時起便喜歡了。”

她說的其實是前世,然王安石聽其所言,憶及曾鞏與他提過關於她的身世,便覺是她幼時同父母在一起的回憶,怕觸及她心中悲傷,故輕拂一筆道:“你是因過往而喜愛。”

“對呀,”歐陽芾坦然道,“我以為花有許多種,每種皆有其獨特的美,端看和誰有緣,才對誰格外偏愛,叔父愛牡丹,未嚐不是因為舊時與友人同遊洛陽的回憶。”

她見王安石不言,問:“先生有喜歡的花嗎?”

“沒有。”

“噗,”歐陽芾笑出來,“我猜就沒有。”

王安石不由看她:“為何猜得出?”

“因為介甫先生的詩隻愛借物詠誌,直抒胸臆,一看便知不曾寄情於物。”

“”

“先生別這樣看我,”歐陽芾見他鬱結表情,笑道,“是叔父說的,叔父說本朝文人大多如此,好發議論,少些情致。”她毫不慚愧將鍋甩給歐陽修。

“歐陽公乃詩文大家,安石自當不及。”

但是被挑毛病似乎讓你不快樂了,這話歐陽芾未說,轉開道:“先生作過詠花詩嗎?先生作這類詩應是極好的。”

這話屬於沒由來的,故王安石也不禁問:“為何這樣說?”

“感覺。”歐陽芾想起他那首梅花,那是她記憶最深的詩,卻忘了他是何時所作。

“我覺得先生應當多作些景物詩,先生一定作得不輸任何人,”歐陽芾言辭篤定,忽而靈光一現,“不如這樣,我和先生打個賭。”

王安石瞧著她活潑神色:“什麼賭?”

“我以為寫景詩應如王摩詰,詩中有畫,畫中有詩,介甫先生隻要能做出詩來,蘊含景致於其中,我便能將之畫下。”歐陽芾此刻說得自信滿滿,實則是想到孟愈章對她的叮囑,讓她借此鍛煉畫功。

見她興致甚高,又無端被她勾起意氣,王安石道:“好。”

歐陽芾不會知曉,她信口一說的話被王安石記在心中,隨後回家,他將詩稿寫就,之後又刪改數遍,終不滿意。至廢稿無數,桌案上到處可見為錘煉一字而劃去重作的詩,隻因想到是給她看,便令他一字也難敷衍。

於是,當歐陽芾徹底忘了這個賭約之時,王安石拿著寫就的詩來找她了。

“你此前說,若我作出詩來,你便能將其中之景畫出。”

那是首吟詠杏花的詩。

歐陽芾毫無防備:“先生是來討畫的?”

“是。”王安石答得理所當然。

歐陽芾麵色糾結在一塊:“那,那我努力試試。”

見她騷著頭仔細斟酌念叨詩句的模樣,王安石唇角微微勾起。

“還有,勿押字。”

“啊?”

果然還是嫌棄她的花押,歐陽芾淚流。

及至後世,後人論荊公詩,言道,荊公少以意氣自詡,詩語直言胸中事,不為涵蓄,晚年始盡深婉不迫之趣。更析其詩雲,荊公好杏花,一生多作杏花詩,雅麗清絕,至暮年,悲情寓於閑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