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芾當即將手中石塊擲出,砸向男人,同時發出此生最大的音量:“救命啊!!!”
對方身子一避,堪堪躲過砸來之石。
歐陽芾雙腿發軟,她知道自己該趁機逃跑,但她動作是那麼遲鈍,遲鈍到她還未轉身,後背便撞上堵“牆”。
“啊!”歐陽芾全身不受控製一抖。
“莫怕。”身後人道,嗓音沉厚低穩,同時雙手扶住她的肩。
歐陽芾仰頭看清來者:“——狄將軍?”
狄青將她扶穩,目光如炬射向麵前的男人,男人見有其他人趕到,瞬時掉頭往草叢跑去。
“他要逃走!”歐陽芾道,“狄將軍,你快去追他!”
狄青看了眼她,卻踟躕著未立即追去。
歐陽芾當即明白過來:“我不要緊,狄將軍你快去追,他手中還有一個孩子!”這般說著,歐陽芾將手裏剩下那塊石頭也扔出去,許是她今日全部運氣皆用在了這塊石頭上,隻見拋物線於空中劃過,正好擊中男人背部,撞得他一個前撲摔倒在地。
歐陽芾捂住嘴,難以置信自己的準頭。
狄青聽她言道“還有一個孩子”,神色驟變,留下一句“待在這等我”,便迅速追了過去。
“狄將軍!”“狄將軍!”後續又有其他人趕到,此時狄青已將男人製伏。
方才那位老婦人也趕了過來,歐陽芾見到她,忙將孩童的鞋示予她看,老婦哀聲道:“是的!這正是我孫女的鞋!”
於是附近過來幫忙的若幹百姓一道押著歹徒去尋,終在叢林深處找到了昏迷過去的女童身影。
“這種禽獸不如的東西,呸,死不足惜!”
“對七歲的娃娃也下得了手,真遭天打雷劈!”
一人一口唾沫往雙手被縛的歹徒身上噴,男人耷拉著頭不吭聲,狄青坐在岩石邊上,等待附近官府人員來將犯人緝拿,倒也並未阻止眾人的譴責行為。
溫儀和穆知瑾聽聞消息也慌忙趕來,溫儀將歐陽芾抱住,止不住心慌道:“還好你沒事,萬一你出了事,我怎麼向你叔父交代。”
歐陽芾拍拍她背,又拉了拉旁邊同樣臉色泛白的穆知瑾的手,安慰道:“有狄將軍在,我當然不會出事呀,我今日特別厲害,還砸中那個犯人,讓他摔了個大跟頭”
聽後來的人說,那名老婦先找到狄青時,並不知曉自己孫女是被人綁走,是狄將軍察覺事有蹊蹺,聯想起每年京城郊外皆有失蹤孩童,故叫老婦人再去多尋幫手,同時擔心時機延誤,自己隻身一人先赴事發之地,這才遇上正遭襲的歐陽芾。
溫儀和穆知瑾趕到前,歐陽芾仍處於驚魂甫定狀態,但也仍當麵向狄青道了謝。
“不必客氣,隻是因我恰好在旁,才能及時趕來施以援手,姑娘在外還是需多小心,遇到此等危險,家中人定然十分擔憂。”狄青當時隻道,末了還問她,“姑娘可有家人同來,是否需要我送姑娘回去?”
歐陽芾婉言道:“多謝狄將軍關心,我與朋友一同來的,她們此刻就在附近,我去找她們便好。”
狄青覺得她麵熟,複打量她的麵容:“你是歐陽公家的娘子?”
“狄將軍還記得我?”歐陽芾詫異。
狄青笑道:“自然記得,你送我那幅畫一直在我家中掛著,我豈會忘記。”
歐陽芾於是嘻嘻笑起來:“我也記得將軍,將軍射箭留下的靶子我們也一直留著,打算傳給子孫後代。”
狄青哈哈大笑。笑罷,他方言道:“是我應當多謝你。”
“什麼?”
“那日的射術比試,是你們故意用來哄我高興的吧。”
“”歐陽芾果斷搖頭,開玩笑,真承認了溫儀會揍她的。
狄青垂首笑了聲,不再多說什麼,又問她道:“那兩句詩是你作的?”
“是我家鄉一位詩人作的,我覺得很適合將軍,便拿來送給將軍。”
“歐陽公教出的娘子,果真不同尋常,”狄青歎道,“你可知歐陽公是如何看我?”
歐陽芾怔了下:“叔父十分肯定狄將軍的功績,視將軍為英雄”
其實不盡然,她叔父反對狄青任樞密使,還寫過讓皇帝不可任狄青為相的劄子,這些狄青知曉,歐陽芾亦知曉。
“我自愧,自己的心思竟被一位年紀輕輕的姑娘看透,”狄青未糾纏於她吞吐的話語,隻說道,“然,擁有這樣的心思,狄青卻並不慚愧。”
歐陽芾望著他,他好似在對她一人解釋,又好似在對她背後,她的叔父歐陽修解釋。
又好似在對官家,對百官同僚,對天下士人解釋。
“將軍何須慚愧,將軍本是英雄。”歐陽芾輕輕道。
狄青終笑道:“姑娘好意,狄青心領了,也望姑娘日後多保重。”
臨走前,歐陽芾再度望了眼狄青的位置,他麵色鎮定,因常年在軍中養成的習慣而始終腰背挺直,即便額角有著刺青亦遮擋不住他雋秀姿容。
這是歐陽芾第二次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