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選拔官員,素有蔭補的製度。高級官員的直係、旁係子孫,皆有不參加考試、蔭補做官的機會。唯一缺點是蔭補之人後續升遷提拔會受到一定限製。
然對於尋常百姓而言,能夠入朝為官已是難上加難,若得此機會,又怎在乎後續升遷問題。
“蔭補之道並非正途,若有心為官,不該貪此捷徑,這樣的官即便做了,也隻會貽害一方。”
歐陽芾訝異地望向王安石,他神情肅冷,口吻如其臉色一般不留情麵。
李驗略帶尷尬地笑道:“兄台說得極是,是我心思岔了,不應作此想法。”他轉而又對歐陽芾道,“姑娘放心,那些人雖言行放浪,卻不會為難女流之輩,姑娘若還回二樓,自去便是。”
“好,”歐陽芾點頭,想想又道,“今日之事,你別放在心上……每個人的路不一樣,不能拿來比較。”
“我知曉。”李驗笑笑,然而任誰都看得出笑容勉強。
李驗走後,歐陽芾望著他的背影,深深歎了口氣。
曾鞏見她一臉哀愁,不禁溫和道:“阿念何故作此歎息?”
“我本想安慰他,人生的路不止一條,成功也不止一種,但又想到,若他真的認可這般觀點,便不會年複一年為科考奔忙,直至不惑。好似大家皆把考取功名當做唯一的道路,這樣不辛苦麼。”
“即便如此,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你不必過於傷神。”曾鞏寬慰道。
“考中進士,之後呢?許多人隻為考功名而考功名,可考取功名後做什麼,並無高遠理想去支撐,這樣的執著,有時還挺可怕的。”
她似不經意抒發感慨,其間包含的深意,卻令曾鞏感到詫異。“你啊。”再度歎出這兩個字,這次更多的卻是無奈。
跟著歐陽老師的幾年,她確確實實看了些東西,也確確實實往心裏去了。
“在你看來,何為高遠的理想?”
突兀的一句話,讓歐陽芾扭頭望向發問之人,王安石正視著她,神情一絲不苟。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歐陽芾謹慎道。
她用的是本朝文人士大夫心中的典範,範仲淹的名篇名句,故而在場兩人一聽便懂。
王安石沉默些許:“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麼
歐陽芾想問,又覺不太合適,生生憋了回去。
見王安石轉身,道了句“回去吧”,便隻留下直挺挺的背影。
歐陽芾站在原處,半晌,看著逐漸走遠的王安石惆悵道:“我感覺他不喜歡我。”
曾鞏不由笑起來:“怎會,介甫平素性子如此,看似淡薄,實則胸懷開闊坦蕩,你無需如此擔憂,依我看,他必是欣賞你的。”
“真的嗎?”歐陽芾仍存懷疑,用“你是他朋友,自然說他好話”的眼神望著他。
曾鞏篤定頷首:“介甫向來耿介孤峭,不隨俗流,若他對你無興趣,方才便不會問你。”
這回歐陽芾相信了,眼睛再度亮起來:“太好了。”
見她開懷,曾鞏不禁搖頭笑歎。自第一回見她起,她便時不時對著一些人,甚至對著聽到的一些人名,產生奇怪的反應。據她自己的說法,這叫做“迷妹模式”,雖不太懂,但見她一副獨樂樂模樣,便也隨她歡喜,由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