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艦隊毀滅的影像從二十個天文單位外經過三小時傳回地球時,公眾的表現就像一群絕望的孩子,世界變成了被噩夢纏繞的幼兒園,群體的精神崩潰現象迅速蔓延,一切都失去了控製。
史強所在的小區裏,比他級別高的行政官員要麼辭職,要麼在崩潰中無所作為,上一級『政府』緊急任命他接替小區最高行政長官的職務。雖然不是多大的官,但這個冬眠者小區在這場危機中的命運就掌握在他的手中,好在與城市相比,這裏的冬眠者社會仍保持著穩定。
“我請大家注意現在的形勢,”史強說,“地下城的人工生態係統一旦出了問題,那兒就成了地獄,裏麵的人都會擁到地麵上來,那樣的話這裏就不適合生存了,我們應該考慮遷移。”
“向哪兒遷呢?”有人問。
“向人口稀少的地方,比如西北,當然要先派人去考察一下。現在誰也說不好世界會變成什麼樣,會不會再來一次大低穀,我們得做好完全靠農業生存的準備。”
“水滴會攻擊地球嗎?”又有人問。
“『操』那份閑心幹什麼?”大史搖搖頭說,“反正現在誰也拿它沒辦法,在它把地球撞穿之前,日子還得過,是不是?”
“說得對,『操』閑心是沒用的,我對這點是再清楚不過了。”一直沉默的羅輯說。
人類僅存的七艘太空戰艦都在飛離太陽係,它們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自然選擇”號和追擊它的艦隊,共五艘戰艦;另一部分是從水滴大毀滅中幸存的“量子”號和“青銅時代”號。這兩支小艦隊分別處於太陽係的兩端,它們隔著太陽,沿著幾乎相反的方向飛向茫茫太空,漸行漸遠。
在“自然選擇”號上,當章北海聽完聯合艦隊全軍覆沒的過程彙報後,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目光仍平靜如水,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密集編隊是個不可原諒的錯誤,其他的,都在預料之中。”
“同誌們,”章北海的目光越過五位艦長,掃視著由五艦戰艦的官兵排成的三層隊列,“我對你們用這個古老的稱呼,是想說我們所有人今後必須擁有同一個誌向。每個人應該明白我們所麵對的現實,也應該看到我們將要麵對的未來:同誌們,我們回不去了。”
是的,回不去了,毀滅了聯合艦隊的水滴還在太陽係中,另外九個水滴也將於三年後到達,對於這支小艦隊,曾經的家園現在是一個死亡陷阱。同時,回去已經沒有意義,地球世界的末日已經不遠,從收到的信息看,人類文明可能等不到三體主力艦隊到達就會全麵崩潰,這五艘飛船必須承擔起延續文明的責任,能做的隻有向前飛,向遠飛,飛船將是他們永遠的家園,太空將是他們最後的歸宿。
這五千五百人就像剛剛割斷臍帶的嬰兒,被殘酷地拋向宇宙的深淵,像嬰兒一樣,他們隻想哭。但章北海沉穩的目光像一個強勁的力場維持著陣列的穩定,使人們保持著軍人的尊嚴。對於被拋棄在無邊暗夜中的孩子們,最需要的就是父親,現在,同東方延緒一樣,他們從這名來自古代的軍人身上感受到了父親的力量。
章北海接著說:“我們永遠是人類的一部分,但現在已經是一個獨立的社會,必須擺脫對地球世界的精神依賴,現在,我們應該為自己的世界起一個名字。”
“我們來自地球,也可能是地球文明唯一的繼承者,就叫星艦地球吧。”東方延緒說。
“很好。”章北海向東方投去讚許的目光,然後再次轉向隊列,“從此以後,我們每個人都是星艦地球的公民了,這一刻,可能是人類文明的第二個起點。我們有很多事情要做,現在,請每個人都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
兩個全息影像方陣消失了,“自然選擇”號的方陣也開始散開。
“前輩,我們四艘艦是不是靠過來?”“深空”號的艦長問,他們的影像還沒有消失。
章北海堅決地搖搖頭,“沒有必要,你們與‘自然選擇’號目前相距約二十萬公裏,雖很近,但靠過來也是要消耗聚變燃料的,能源是我們生存的基礎,現在已經所剩不多了,能省一點就省一點。我們是這片太空中僅有的人類,我理解你們想聚靠在一起的心情,但二十萬公裏並不算遙遠。從現在起,我們必須從長遠考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