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後跟了她媽,我也查了檔案,這孩子是在危機105年去世的,活了八十多歲呢。”
“可惜沒見過麵兒……你是哪年刑滿出來的?”
“19年。”
“以後幹了什麼?”
“什麼都幹,開始沒出路,繼續招搖撞騙唄,後來也幹了點兒正經買賣,有了些錢。看到大低穀的苗頭後,就冬眠了。那時也沒想到後來能好起來,隻是想來看看你。”
“咱家的房子還在嗎?”
“七十年後又續了產權,但接著住了不長時間就拆遷了,後來買的那一套倒是還在,我也沒去看過。”史曉明指指外麵,“現在城裏的人口還不及我們那時的百分之一,知道這裏最不值錢的是什麼?就是爸你一輩子供的房子,現在都空著,隨便住了。”
……
羅輯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個兩人談話的間隙,問:“蘇醒的冬眠者都住在舊城裏嗎?”
“哪兒啊,都住在外麵,城裏風沙太大,主要也是沒什麼事情幹。當然也不能住得離地下城太遠,否則就取不上電了。”
“你們還能幹什麼事兒?”史強問。
“你想想,這年頭我們能幹孩子們不能幹的是什麼?種地唄!”同其他冬眠者一樣,不管法律年齡如何,史曉明還是習慣把現代人叫“孩子們”。
車出了城市,向西駛去,沙塵小了些,公路『露』了出來,羅輯認出這就是當年的京石高速公路。現在,路兩旁都是漫漫黃沙,過去的建築還都屹立在沙中,但真正使沙化的華北平原顯出生機的,是一處處由稀疏的樹林圍起來的小綠洲,據史曉明說,這些地方就是冬眠者的居住點。
車駛入了一個綠洲,這是被防沙林圍起來的一個居民小區,史曉明說這兒叫新生活五村。一下車,羅輯就有時光倒流的感覺,他看到了一排排熟悉的六層居民樓,樓前的空地上,有坐在石凳上下棋的老人和推著嬰兒車的母親,在從沙土中長出的稀疏的草坪上,有幾個孩子在踢足球……
史曉明家住在六樓,他現在的妻子比他小九歲,是危機21年因肝癌冬眠的,現在十分健康,他們有一個剛滿四歲的兒子,孩子叫史強祖爺爺。
為史強和羅輯接風的午宴很豐盛,都是地道的農產品,還有附近農場產的雞和豬肉,甚至酒都是自釀的。鄰居的三個男人也被叫過來一起吃,他們和史曉明一家一樣,都是較早的幾批冬眠者。那時冬眠是一件十分昂貴的事,所以這些人當初都是很富有的社會上層人士或他們的子女,但現在,跨越了一百多年的歲月相聚在此,大家都是普通人了。史曉明特別介紹一位鄰居,說他叫張延,是當年被他騙過的張援朝的孫子。
“您不是讓我把騙人家的錢都還上嗎?我出去後就開始還了,因此認識了延子,當時他剛大學畢業。我們受了他們家兩個老鄰居的啟發,做起了殯葬業務,我們的公司名字叫高深公司。高是指太空葬,除了送骨灰出太陽係,後來發展到可以把整個遺體發『射』出去,當然價錢不低;深是指礦井葬,開始用的是廢礦井,後來也挖掘新的,反正都是防三體人掘墓唄。”
被史曉明叫做延子的人看上去有些老了,五六十歲的樣子,曉明解釋說延子中間蘇醒過三十多年,之後才再次冬眠。
“你們這裏在法律上是什麼地位呢?”羅輯問。
史曉明說:“與現代人居住區完全平等的地位,我們算城市的遠郊區,有正規的區『政府』。這裏住的也不全是冬眠者,也有現代人,城裏也常有人到這裏來玩兒。”
張延接著說:“我們都管現代人叫點牆的,因為他們剛來時總不由自主地向牆上點,想激活些什麼。”
“這裏日子過得還可以嗎?”史強問。
幾個人都說還不錯。
“可我路上看到你們種的地,莊稼長成那德『性』,能養活人?”
“怎麼不能?現在在城市裏,農產品都屬於奢侈品……其實『政府』對冬眠者還是相當不錯的,就是什麼都不幹,靠國家給的補貼也能過舒服日子。但總得找點兒事幹,要說冬眠人會種地那是瞎說,當初誰也不是農民,但我們也隻有這個可幹了。”
談話很快轉移到前兩個世紀的近代史上。
“大低穀是怎麼回事?”羅輯問出了他早想問的問題。
人們的麵容一下子都凝重起來,史曉明看看飯快吃完了,才把話題繼續下去:“你們這些天來多少也知道一些吧,這說起來話長了。你們冬眠後的十幾年裏,日子過得還行,但後來,世界經濟轉型加速,生活水平一天天下降,政治空氣也緊張起來了,真的感覺像是戰爭時期了。”
一個鄰居說:“不是哪幾個國家,全球都那樣兒,社會上很緊張,一句話說不對,就說你是eto或人『奸』,搞得人人自危。還有黃金時代的影視,開始是限製,後來全世界都成禁品了,當然東西太多也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