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一個人拉著圖刃的一條胳膊,把灘若如泥的圖刃從這扇罪惡的門裏拖了出去。一直拖過了整個一段長廊。身後留下了長長的一道血跡,和濃重的血腥味兒。後麵,兩個沉默寡言的幾乎已經不會說話的老大媽在麻木地拖著地麵,衝洗掉那些血跡,擦出上麵的血痕,然後再噴上芳香劑。
再好的芳香劑,怎麼能遮擋住這罪惡的靈魂?
獄卒麵無表情地打開那間牢房,那兩個條子把圖刃拎起來往裏一丟,然後撒手就走了。獄卒朝裏看看,然後用手扇著自己的鼻子,搖了搖頭,重新鎖上了門。
圖刃一動也不動。
好像沒有了氣息。好像已經死去。他的靈魂就在肉體邊徘徊。好像要離去。好像又舍不得離開這個世間。而這樣的世間,又有何可以留戀的呢?
“小夥子?”那個滄桑的聲音又從黑暗中響起。
而此時的圖刃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他失血過多,大腦已經嚴重缺氧。幾乎要休克了。
“年輕人?”那個聲音有些焦急起來。
“喂?小兄弟?”他的聲音焦躁不安。
他感覺到有些不妙,帶著沉重的腳鐐急忙從床上站了起來。他走到圖刃的身邊,跪下身體,雙手拿捏著圖刃的身體。他把手指伸到圖刃的鼻孔下麵試探鼻息,還有微弱的氣息。
聞著滿屋子濃濃的血腥味,看著從圖刃的嘴邊不斷緩慢流出的暗紅色鮮血。他的手開始顫巍巍的抖動。
“這幫狗日的!他們也太狠了吧,對一個孩子都敢下這樣的毒手,真的不知道這幫畜生到底是喂什麼長大的。這幫畜生!畜生啊!”
從來都是沉穩不懼的中年人此刻也狂怒地高吼了起來。
他趕緊把圖刃慢慢地從地上抱起來,然後放在床上,讓他平躺著。解開他身上的衣裳。用自己的衣服慢慢拭去他身體上的血跡,還有不斷從嘴唇邊湧出的暗紅色血流和血塊。
他輕輕地用顫抖的雙手摸了摸圖刃的身體,“肋骨斷了三根,哦,不,是四根。內髒綿軟,已經出血。氣息微弱,生命特征已經不算強了。唉,蒼天,老天爺呀!你為什麼不睜睜眼看看我們這些可憐的人。老天爺!”中年人不停地歎息,不停地咒罵。
他守候在圖刃的身邊,一步也不能離開。
“如果我的兒子沒有被車撞死的話,他也該這麼大了吧。”中年人想著。眼睛裏逐漸現出慈父的光芒。
他想起他兒子的死。想起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想起他躺在血泊裏的幼小的身體,想起他臨死之前躺在自己懷裏的那恐懼的眼神,想起那個殺死他兒子的凶手,那個背景頗深的管二代。而在法院,法官竟然荒唐地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在那個已經死去了的孩子的身上。反正人死了,也就死無對證。他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那個官二代開車碾壓自己兒子的罪行。可是這明明白白的事情,就是無法得到法官的肯定。他也知道,法官也是沒有辦法,他的後麵還有更大的官在壓著他,他不得不這樣做。
好了,他理解了。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他承認了這個判決。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尋找公道。
他是一名退伍軍人,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本來想到黑市去搞一把槍。可是想了想,作罷,用槍實在是不解恨,隻有用刀,用自己退伍時留下來的一把軍刀,一刀一刀地劃向殺死自己孩子的凶手,看著他痛苦地死亡。自己才能夠解恨,才能夠讓兒子那顆幼小的心靈得到慰藉。
於是,他翻過了那座豪華別墅的圍牆,進入了那個滿眼汙穢圖片的房間。官二代躺在兩個身姿妖嬈的女人身邊,在一個小時之前,他剛剛玩過了一場雙飛的遊戲。三個**的身體以各種姿勢躺在那張大床上,然後,他抽出那柄寒光四閃的軍刀,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個身體……
想到這裏,他的目光裏麵滿是釋懷和快樂。是的,殺人是快樂的。那個時候,他嚐到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平和的像是秋日的午後。
中年人看守著圖刃,一步也沒有離開。
中午了,獄卒送來了一份飯菜。無非是爛白菜葉加上一點點熬完豬油剩下的肉渣而已。米飯裏摻雜著米糠。吃下去,那些米糠稻殼,會不停地劃著自己的喉嚨。
實際上,他們的夥食費還是有的,不過,大都填充了獄頭的腰包了。
隻有一年一度的上麵來檢查的那一天,他們才可以吃到正常的飯菜。
而僅僅是那一天而已。巡查員看過之後,然後就被獄頭拉到大酒店去消費去了。等回去之後,他就會向上頭報到一切正常。監獄裏麵的犯人吃得很好。沒有任何虐待的現象。
大家都這麼和諧,是上頭兒最願意看到的事情。
中年人趕緊把這樣的飯菜端過來。圖刃氣若遊絲。但是逐漸逐漸的,好了一些了。他睜開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在旁邊精心照料他的這個中年人。他的獄友。
他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可是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
中年人趕緊說道:“什麼都不要說,你現在傷的很厲害,那幫狗日的竟然把你打成這樣,真是一點人性都沒有了。你不要動,千萬不要動。你的內傷很厲害,肋骨也斷裂了幾根。如果再一動彈,斷裂的骨頭刺傷內髒,那樣會斷送掉你的性命的。”
圖刃想感謝他,可是什麼都說不出。他隻能用自己的眼神告訴他,他謝謝他。
中年人看著圖刃的眼睛,讀出了其中要說的話。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中年人說。
圖刃看著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而父親,他現在該承受著多大的痛苦。他的兒子居然是個殺人犯。
母親呢?哥哥呢?他們,現在都好嗎?
圖刃轉了轉眼睛,看著那個四方窗口的外麵,燈光一片慘淡。就像是這個世界。這樣的卑微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