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四)(2 / 3)

別不信,或許因為經曆的緣故,我們確存了如此幼稚的想法。

相持不下,我們擁到了一起,就這樣擁著,沒有任何的動作,卻是世間最安詳的時刻。

臨去報到的那天晚上,我們做了夫妻間的那事。這是女人的一個小花招,因為那個年代,若是有了那事,女人就擁有了一條隨時可以牽動你的絲線,該是她提出來的吧。其實,也說不上是誰最先提出來的,就這樣擁著,便做了那事,在女人的宿舍裏,緊張又刺激。

以我的經驗來看,千萬別做那事,事後的那種緊張與惴惴不安且不說,單是多日裏相持不下的結果最終依了她就足以令我後悔不已。

據說,這是事關今後家庭領導權的大事,做男人的,必須在第一次兩個人的共同決定中握有絕對的主動,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笑話而已。

2

由於不屑找關係的原因,我被分到了某鄉衛生院。其實,這隻是動聽的借口,原就不是望族,哪裏有關係找?不找關係,當然隻能去鄉衛生院。而她,僅因為外籍的原因留在了鄰縣的人民醫院。

那時候,非同城的縣城與鄉鎮之間還沒有直達車,從鄰縣到某鄉必須要從縣城轉車,而她卻能夠經常地來看我,而且明顯地樂此不疲,直把這種苦無時日的奔波當成了浪漫,她經常地會告訴我的同事,沒有辦法,他是一個懶惰的人。

這是女人脫口而出的一句謊言,事實上,我是一個容易著迷的人,容易著迷的人生活常常要顯得懶散,從這個角度講,便算不得謊言了。

其時,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自己的課題,鄉鎮衛生院無疑不具備完成課題的條件,這讓我陷入了極度的彷徨中。人原不該彷徨的,若是彷徨,思路必受到限製,我已經無法找到絲毫的自己視之如命的課題的實現條件,或者說我已經絕望,幾乎要放棄了。

這才是女人奔波的真正原因,當然,還有愛。

女人竟比男人更有耐力,而且更容易滿足。容易滿足不是壞事,因為容易滿足就容易讓人處於客觀的立場而能夠審時度勢發現不利中的有利,她說,簡陋的條件與你的課題並不矛盾,從簡單的小事做起或許正是解決瓶頸的途徑哩。

如同激流中的浮萍一樣的思想鬥爭,最需要哪怕是輕微的外力,甚至一束陽光。她便是陽光,讓我於溫暖中見到了這絲難得的光亮。

她滿足了,後來才聽說,因為她的奔波竟荒廢了她的專業正受到了院方的嚴厲警告,她卻沒有沮喪,同樣奔波,而且經常會看到她最美的滿足的笑,這笑也是一種力量,已遠遠超出了她給我的實質上的技術指導——大醫院畢竟有大醫院的優勢,無論從技術設備上,還是從實踐上經驗上,而鄉衛生院充其量也不過是頭疼腦熱之類的小病。這也是她受到警告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從思想上解決了問題的我,理所當然地不會放棄了這些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機會,我以我的醫術和優良的態度贏得了大家的尊重,所以,她會笑得更燦爛。這是男人無法比擬的女人的氣魄。

然而,凡事都有個限度,待兒子出世後,她開始變得牢騷多起來,因為她已不方便再奔波,而我則愈加癡迷起來,我們經常要到一個月才能見一次麵。

我知道,她的牢騷不是因為我的癡迷,而是因為對現實的無奈而產生的不滿,因為我們盡管迫切地需要調到一起但我們卻不知到底要走怎樣的門路,不單純是因為我的孤芳自賞的清高,也有我們確無門路的無奈。而我則更加不會照顧自己,我原就是一個生活能力極弱的人,我生活上的不堪往往正是她牢騷的直接導火索。

這便是生活中的浪漫,強烈地期盼,卻似乎總是瞬間即逝讓人無法捕捉,而且雖然現實在不停地誘惑“放棄了吧,放棄了吧”,卻又總不忍放棄,盡管或許人壓根兒就少有享受浪漫的機會。

我們的生活愈加不堪,我們之後甚至連手拉手的機會也沒有了,因為“照顧孩子與整理我的生活”幾乎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內容。生活無疑是艱苦的,卻也透著樂,由於長時間地不拉手,即使拉拉手竟也透著蜜。

生活必需要忍耐,剛畢業的人如果不想放棄自己,就必須學會忍耐。忍耐,或許會被人理解為無能,卻是人最不可缺少的優秀品質之一。

我們能夠忍耐,所以我們在這個最容易爆發問題的時期沒有出現問題,而我們沒有出現問題並不見得我們就有多麼高尚,隻因為我們始終相信忍耐中的堅持終有瓜熟蒂落的一天。

四年後,我的第一篇論文終於發表了,立即引起了醫學界的高度關注。

這竟成了一個契機,由於發表時慮及選題或許比研究更重要我同時署上了她的名字,所以我們倆人幾乎都收到了多家醫療機構的邀請,而我們倆人雖未經協商卻同時開出了這樣的條件:不計報酬,隻要倆人能調到一起。我們實在太累了,調到一起已經成為我們最迫切的願望。

現在,我們完全有理由憧憬了,她甚至已開始想象著我們調到一起之後的浪漫。不料,又出現了問題。

問題出在我這裏,我把院長打了。

院長是高我一級的尖子生,隻是氣量狹小,氣量狹小是不成的,無論生活,還是研究。所以一直沒有多大建樹,偏是命好,趕上老嶽父做了衛生局長,就跟著做了院長。業務人員非要做官,自是一團糟——業務荒廢了,官也沒做好。所以,大家嘴上雖是順著他,打心眼裏卻沒有人能瞧得起,而他偏喜歡趾高氣揚。人都有處世準則,卻顯然不是咱的原則。

或許因為學友的緣故,他對我還算照顧,卻又總是譏笑我的所作所為,所以我極少搭理他,他當然也不會拿我怎麼樣。

我的論文發表之後就不同了,象我這種對於人際關係極不敏感的人都明顯地感到了他對我的勉強。

勉強就是不情願,尤其體現到笑裏,那是一種比哭還難看還尷尬的蔑視。

我知道,這是嫉妒,因為連我自己也意料不到的關注。非是我自吹,研究的時候,我真的還沒有想到要從中撈取什麼好處,隻感覺到一種責任,一種必須要出成果的責任。或許這是科學研究共有的規律和特點吧。

理所當然地,我也不會想到,待我找他辦理調動的有關手續時他會為難我,嘴裏雖然說著舍不得我走的話,實際上卻早已不再安排我的工作,而且一拖再拖地就是不給辦。

當第N次找他時,我喝了酒,他也喝了酒,怪不得我發酒瘋,那一刻,我突覺他實是醜惡,因為我是自己掏錢喝的酒,而他喝的卻是公款,不是我的猜測,這是他公開叫嚷了的。

眾所周知,鄉鎮衛生院正處於最艱難的時期,據會計講,上個月除了我手術的收入外,竟沒有一分錢的進賬,連一粒通常的藥也沒有賣出,這是信任問題,起因就是他倒騰的那批假藥——倒假藥者定是良心讓狗吃了。

這個事兒,當然是由我揭出的,雖然沒有造成惡果,他還是因此受到了嚴厲的處分,據說連他嶽父都大罵他喪心病狂。

原以為這事兒已經過去了,而且自己已是要走的人了,偏是好事的酒精激發了我眼裏揉不得沙子的秉性,加之他因刁難而日顯醜惡的臉,我已完全忘記了女人關於忍耐的勸說,人就是要堂堂正正嘛,何必要掩飾呢?我如此想著,狠狠地罵了他,甚覺痛快淋漓。

罵一頓,原也不該犯什麼錯,偏是他因自覺失了麵子與老婆爭吵被老婆撓破了臉。不知兄弟們留心過沒有,此等人最不要臉,卻最要麵子,居然賴我所傷。

這世上有些事原就可大可小,事情捅到了縣衛生局,衛生局長說,如此目無領導,這還了得。事就大了:工作組一撥接一撥,輪番找我談話,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想辯駁幾句,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後來我就懶得說了。折騰了足足有一個月,終於對我作出了“停薪留職察看”的決定。

豈料就是因為這個荒唐的決定,原先準備接受我的單位變卦了,理由是:業務寧肯差些,品質不可少了。

人還真的有有嘴難辯的時候,這天底下還有公理嗎?

關鍵的時候,還得靠女人,所以我勸男人們切不可有太多的非分之想,那可是你最後的底線。

女人趕來了,帶著孩子,話已勿需多說,隻是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此時,我已完全沒有了男女之間的那種感覺,這是一股力量,朋友般的力量。

除了關鍵的時候,女人並無多少主意,但關鍵的時候我都順了她,或者說,她不是個善於嘮叨的女人,或許為了我孤芳自賞的所謂的事業。

誰讓咱第一步就沒有握牢主動權?活該這個時候我隻有無助地盯著她,似乎她就是決斷之神,盡管她或許同樣毫無主意。

玩笑歸玩笑,此時已不是權不權的問題,這是一種壓力。我認為。原不該這麼幹脆了當地把壓力全都推向了她,畢竟一個弱女人,雖然她喜歡貌似強大。從這一點兒看,我應該是一個不合格的男人。

許久,她鬆了我的手,站起來,頗有點兒大將風度地說,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以當時的環境來說,這是一個大膽的決定。我還是順了她,因為總覺無此經驗的我已毫無主意,情緒卻顯然在激烈地波動著。說歸說,又能去哪裏呢?她卻說,我已辭了工作。

我們回老家開了一家私人診所,還是老家的人好,這原是一件遭人嘲笑的事兒,但他們不僅沒有嘲笑我,反而極照顧我們的生意。

這也算是有利因素之一吧,凡事隻要存在必要有許許多多的因素共同作用著。

不過,凡事有利有弊倒是個真理,我們終於可以一起生活了。

作為對父老鄉親的回報,我們采取了低價策略,收入雖低了些,卻足以維持我們的生活。

關鍵的是,隻要有她,哪怕偶爾地去端量一會兒她安詳又堅定的總帶著笑的臉,我就會有靈感,就能夠快樂地生活。

然而,甜蜜持續了沒多久,麻煩又來了。

這才是真實的生活吧。——執法人員找上門來了,因為我沒有辦理相關手續,之前曾有人給我通報過,但我自知理虧,沒做任何準備,任由執法人員扣押了我所有的藥品。

噢,對了,順便交代一下,據說是院長舉報的。不辦手續開辦診所當然不對,若都這樣,社會豈不亂了套?我這樣認為,不過,人也是不該趕盡殺絕的。幸虧有一位我急救過的病人,他的老舅是副縣長,他幫我要回了所有的藥品,還幫我辦理了相關手續,而且我勿需去做任何有違我良心的事兒。好人必有好報吧?

這應該算是我們的一個轉折點。之後的歲月,我們幾乎再也沒有遇到任何挫折,大約有不到五年的時間,不僅門診已發展到必須雇工的規模,我的科研成果更是一發而不可收。

關於雇工,我們的要求是嚴格的,必須具備正規大學的本科文憑,五年試用期,五年之內若不被辭退,便讓其擁有適量的股份。這當然全是女人的主意,除了科研,我不善也不理會這方麵的事情。看來,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辦法,至少雇工具有了高度的責任心。在我看來,這是從醫者所必須具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