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豐邑坊,賀守唐家。
滿宅盡素麻,一屋斷腸人。
沒有嚎啕大哭,隻有細細的哽咽。
從長壽坊萬年縣衙回來已經兩天了,賀守唐水米未進,隻憑著一口氣硬撐。
如果這天, 真的進入了永夜,活著還有意義嗎?
柴令武當天說的話,賀守唐知道全是真的,去討公道沒有用,隻會讓一家老小死在吳德的箭下,死得再慘烈也隻是白死。
何況,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自從當日返回豐邑坊, 萬年縣便派了一隊不良人駐守,賀守唐家別人如何進出他們不管,但賀守唐一家人,休想踏出宅院半步,否則會被鐵尺“勸”回去。
總算賀守唐人緣不錯,街坊鄰裏都陸陸續續過來幫忙,簡易的靈堂總算布置好,一些素食也擺到一旁,就是幾乎沒人食用——除開餓極了的娃兒。
看著賀守唐一家子行屍走肉的模樣,街坊鄰裏除了歎息,還有什麼辦法呢?
在坊內蹲守的不良帥,遇到一個脾氣火爆的街坊,指著他鼻子痛罵喪良心。
不良帥無奈地攤手:“三叔,一邊是良心,一邊是飯碗,你讓我咋選?就我這屁都不是的本事,餓死嗎?”
不良人多由遊俠兒、潑皮組成,用後世的話更形象, “臨時工”。
即便這一撥不良人能因為良心而轉身,你攔得住下一撥到來嗎?
擋住了不良人, 你能擋住捕班衙役,還是能擋住弓馬手?
所以,老話為什麼說“民不與官鬥”,這不是用血淚總結出來的教訓嗎?
這一撥尚且算是客氣的,真遇上不講究的,就是砸了你靈堂、打了你家人又能咋地?
十餘名手執刀弓的部曲,簇擁著眉眼陰翳的吳德踏入豐邑坊,在豐邑坊街坊的怒視下,傲然踏入靈堂。
賀守唐的拳頭捏得叭叭響,眼角流出一滴血淚,恨不得起身拔刀,立斬此獠。
可是,不能啊!
對方帶著部曲上門,或許後麵還有更多的部曲。
衝動,會害死全家。
二公子說過,五天之內有消息,再忍!
這一刻, 賀守唐心如刀割,才知道“忍字心頭一把刀”沒有半字虛言。
吳德的眼神更陰翳了。
穀陽侯吳謂知道此事, 狠狠地罵了吳德一通。
不是罵他行凶, 而是罵他斬草不除根,為穀陽侯府留下了天大的話柄。
別看朝廷似乎泥雕木塑一般,沒有絲毫反應,可劍鋒已經懸到了穀陽侯府頭上!
為了消除後患,吳德就是來挑釁的。
隻要賀守唐敢動手,就徹底滅了他全家,然後死無對證!
真以為吳德敢隻帶十餘名部曲來挑剔嗎?
嗬嗬,豐邑坊外,還有五十名訓練有素的精銳,隻要找到機會,就能出手!
完美!
遺憾的是,賀守唐雖然極其憤怒,卻忍住沒有爆發。
吳德伸手從部曲手中接過兩枚開元通寶,扔到供桌前:“本公子做事呢,向來是有擔當的,這兩文錢,就當是買他一條賤命了。”
無論老少,賀守唐一家都霍然起身,怒視著吳德。
賀守唐深深地吸了口氣,伸手攔住暴走邊緣的家人。
“請離開賀家,這裏不歡迎你!”
吳德輕佻地笑了,踱到供桌前,接過部曲摘下賀磊的遺像,輕輕扔到地上,腳尖踩到遺像的臉上,慢慢發力。
賀磊的遺像漸漸扭曲,一如他臨終前痛苦的臉。
“賤民!你活著,本公子踩你的臉;你死了,本公子照樣踩你的臉!有本事,從薄皮棺材裏跳出來打我呀!咦,怎麼不跳出來?你情緒那麼穩定?”
賀守唐的弟弟再也忍不住了,轉身要拿橫刀,卻被賀守唐製止了。
坊正負著雙手,緩緩踱進了靈堂。
“喲,還真有人無法無天呐?賀家的,莫怕,本坊正已經召集坊丁,並差人去南衙宿衛求助了。”
坊正雖說不入流,卻是一坊之長。
如果是其他地方的坊正,吳德真的不屑一顧。
可是,這是長安城的坊正,一個豐邑坊就有萬餘人啊!
即便隻論坊丁,那也是幾十號漢子。
如果坊正號召人手來打,吳德手上就是有一百號部曲也無濟於事。
打平民百姓,與打看守本坊的坊丁,那是兩個性質。
何況,坊正已經報到南衙宿衛那裏了。
恨恨地看了一眼靈堂,吳德轉身帶人離去。
賀守唐的婆姨抹著淚,拾起被踩皺的遺像,重新抻直,撣去腳印,重新掛了起來。
娃兒啊,願下一世,你投胎到再沒有不公的世界!
……
利益交換的事,說起來其實挺掃興的。
穀誚
柴令武獻上吐穀渾兵器作坊的位置,侯君集想借此打上一場硬仗,讓朝中諸位老將看看自己的成色,坐穩兵部尚書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