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金鎖·過去(1 / 2)

姥爺的葬禮,在易久交出那枚頭蓋骨之後終於順利地進行了。

雖然姥姥很明顯的,並沒有真正地相信那枚被易久刻意捏上泥巴印子的頭蓋骨就是姥爺的天靈蓋。

但是,在易久緊張到幾乎豎起汗毛的沉寂中,她依然任由其他人默認了這件事情。

或許她也知道,有一些事情是不能強求的吧。

姥爺移墳的那一天,山裏下起了南方冬季並不罕見的蒙蒙冬雨,劈裏啪啦的鞭炮響在冰冷的雨霧之中顯得格外的空洞。易久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被雨沁濕而變得如同泥巴一般粘稠濕滑的枯葉中,在狹窄的山道中艱難地朝著姥爺的新墳走去。

新選擇的墳地位於半山腰一處開闊的地方,背後沒被挖壞的野草叢中橫著一支有著鮮豔顏色的映山紅。

在淺灰色的背景下,那喜慶的鮮紅顏色就像是滴在白紙上的血一樣,顯得格外突兀。

走在前麵撒金紙的人一眼看到了那花,急匆匆地便往前準備將它拔下來,卻被姥姥喝止了。

“就讓它在那裏吧。給我做個伴。”

姥姥麵無表情地看著姥爺的骨骸被放入底下,填上梯形的封土,末了,才幽幽地說道。站在一旁的易久聽到姥姥的話,心中忽然一空,走上前去正準備安慰她,姥姥卻已經率先往姥爺的墳前拜了下去。

“姥姥……”易久有些難受,但是,這難受是如此莫名,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一直昏昏欲睡的阿青在今天卻有著異乎尋常的清醒。他用手摟著易久的肩膀,另一隻手悄悄地指向了姥爺墳旁邊另一處空地。

“為什麼,那裏空了。”

他小聲地文。

易久的目光瞬間黯淡了下來,他看了看姥姥,沉默了半天才緩緩開口回答:“那裏是給姥姥預留的地方。”

“預留?”

“嗯,等姥姥也……她就會葬在這裏,跟姥爺作伴。”

易久簡單到解釋道,沒有想到阿青抓住他的手卻一下子收緊了。他疑惑地扭頭看了阿青一眼,卻隻看到對方認真的側臉,繃勁的下顎有著異常優美的線條,濃密的睫毛微微下垂的,擋住了那個人的視線……

雖然有鞭炮,有人念往生咒,有偶爾響起的哭聲。

但是這一次的遷墳在易久的印象中卻是無比安靜的,那連綿不絕的冬雨像是某種不知名的罩子,蓋住了這個小小山頭上發生的一切。以至於很久以後易久想起那一天來,腦海裏始終隻有墓地旁鮮豔的映山紅,姥姥瘦小而佝僂的背影,還有阿青那個剪影般的側影。

等到一切完畢,從山上下來之後,易久便開始幫阿青和自己收拾起了行李。他們第二天要坐車趕到鎮裏,再在那裏轉車回城——易久的手機上已經有了好幾個未接電話,後綴是主編。

結果,正在易久幫著阿青疊衣服的時候,聽到了奇怪的話。

“我也要。”

阿青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將頭搭在易久的肩膀上,非常認真地低聲說道。

“什麼?”

“那種墓地,我也要。”

麵對茫然的易久,阿青慢條斯理地重複。易久的眉頭一瞬間就緊緊地皺了起來,他嚴厲地瞪了一臉執著的男青年一眼,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忍住怒氣低聲喝道:“你到底在說什麼?那是墓地,不是糖果!”

“等阿九死了,我也要在你旁邊躺著。”阿青完全無視了易久的怒氣,用率真的表情認真地規劃了起來。

“不要像今天的墓地那樣,隔得那麼遠……”他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我要,緊貼著阿九,埋下去。”

“你……”

“我最喜歡,阿九了。”阿青貼近了易久,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死了,我也要跟阿九,在一起。”

……

朦朧的細雨帶來了宛如霧氣般的潮氣,順著老房子的縫隙爬進來。空氣中泛著雨天裏特有的潮濕的氣味,易久咋了眨眼,終於緩慢地消化完了他說的話。

大概是那個家夥臉上的表情太過於認真的緣故,本應該狠狠教訓一頓對方的易久,卻莫名地感到了一些啼笑皆非。

“……說了多少次了,不要說奇怪的話。”易久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那個人嚴肅過頭而緊繃的臉頰,“現在就開始考慮這些事情未免也太早了吧!而且,如果是你先去世怎麼辦?你要在棺材裏吵著跟一個老頭子埋在一起嗎?”

易久無奈地開起了玩笑,企圖將空氣中彌漫的那種奇怪氣氛衝淡,可是他的手卻被某人死死的抓住了。阿青用雙手抓住了易久的那隻手腕,如同寵物一般在他的掌心磨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