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蜂蜜飯團·蛇家的(1 / 2)

小花蛇心中不痛快,見著靜靜坐在村口石板上的易久便愈發氣勢洶洶,落地的時候選了個離他格外近的地方,騰起的煙塵恰好撲了他一身。為了增加氣勢,它還大張了嘴,露出了那長刃一般雪白的毒牙。

可是……

人類小孩那纖細的身影幾乎連動都沒有多動彈一下,黑烏烏的眼睛直直地注視著它,仿佛要透過它身上這一層大蛇的皮,看到內裏它那草繩般的真身一樣。

他的眼睛真漂亮。

它莫名地便是一愣,並不算聰明的腦袋裏忽然浮現出了奇怪的想法。

在這個時候,易久已經搖晃著這個身體的小短腿,從石頭上跳下,一步一步朝著它走來。無論內裏的靈魂究竟是多大,從外形上來看他依然隻是一個沒有發育的,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營養不良的小孩子而已,在白色的麻衣之下,背負著巨大的盛滿甜酒的竹筒的他,就連走路都有點蹣跚的感覺,就像是下一步就會不心摔碎在涼浸浸的夜色中一般。

小花蛇一時之間便忘了不久之前自己還發誓自己要一口給這個討厭的人類好看,低著頭直愣愣地去瞅他。

易久一步一步走到它麵前,身後係著的麻繩繃得緊緊的,然後他衝著發呆的大蛇高高舉起了手臂,張開了手掌,露出了掌心中一個蜜色的甜糯米飯團子來。

因為這次時間比較緊迫,村裏人給易久準備的糯米飯團子就沒有之前的做得精致,隻是用用融化了的黃糖糖漿裹上蒸熟的糯米,再揉成團子形狀。雖然有些簡陋,但是那糯米是剛蒸出來的,到了此時還是溫熱的,微黃而粘稠糖漿包裹著那柔軟的米粒,在熱力的蒸發下散發出了仿佛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的濃鬱的甜味。

“滴答——”

小花蛇依然保持著之前怒氣衝衝蛇口大張的可怕模樣,牙根處卻嘩啦啦地流下了一地的口涎來,染得它口唇處的細小鱗片水汪汪一片黝藍。

等聽到自己滴口水的聲音的時候,它啪的一下瞬間,閉合了嘴,隻是這個時候已經有點來不及了,丟臉的事情早就已經印在了易久微帶笑意的烏瞳之中。於是,在月色下顯得龐大而不可侵犯的巨蛇保持著那樣的姿勢,呆滯在了那個幼小的孩童的麵前。

易久眨了眨眼睛,明明在他麵前的,是一條在現實中幾乎無法想象的巨大爬行動物,那麵無表情的臉卻依然與記憶中某個有些呆的青年重合了。

殘留在心底的些許害怕和警張宛如夏日陽光下的薄冰,奇異地融化在了對方那紅彤彤的巨大眼眸之中。明明應該感到恐懼的時刻,易久卻保持了奇異的平靜,他甚至有餘力轉過身來,將係在自己身上的麻繩解開——怕是被大蛇的出現嚇得狠了,村長這一次的死結打得並不是很牢靠。然後又將背上草草係上的甜酒取下來,開了蓋子,放到蛇的麵前。

那房子一般巨大的蛇頭之前是高高昂著的,然而被那甘甜芬芳的氣息一吸引,便控製不住地俯下了身來。

而這一幕……在易久身後,看上去似乎空無一人的村莊裏忽然響起了非常細微的抽氣聲。

“你不恰我,以後我就給你吃好吃的。”

易久沒有理會村子裏那些比風聲還要低微的細小聲音,他踮起腳,湊到了大蛇那巨大的頭顱旁邊,對著它輕聲地說道。

在對方那清澈的紅瞳之中,他看見了自己微微向上翹起的嘴角。

……

……

那一晚之後,易久跟小花蛇……或者說,眾人眼中的蛇神住在了一起。

村裏人給他在蛇穴口子那裏搭了一個小小的房子,作為“蛇侍”的居所。每隔十天,會有家裏人帶著食物來給他吃。而給蛇神的祭品——蜂蜜團子,甜酒以及逢年過節時候的牛羊,則是看情況由膽子大的青年人用筐子在天色好的正午送上來。

易久發現自己在這個時空的其他人的眼裏,已經徹底的,成為了非人的生物——極少數的時候他甚至不得不被人抬下山,給山下那些看上去似乎是得了怪病的人治病。易久用還在現代的時候積累的常識處理了一些,剩下的也能勉強找出理由來對付過去。

後來,在給小花蛇的貢品裏,漸漸地有多了屬於他的一份。村民們燃了香,恭敬地拜倒在他的木棚麵前,拜蛇,也拜他。

每到這個時候,易久都會安靜地躲在簡陋的木棚裏頭,低垂著眼簾,並不回應。

……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呢?

還是說,已經回不去了呢?

最開始的淡定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地退去了,一段時間的焦躁之後,易久終於漸漸地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情,甚至熄滅了回去的心情。當然,能夠這麼快速地做到這一點,跟那時不時就要犯病的頭痛也有關係。

每一次頭痛過後,關於現代的記憶都要淡一點……到了最後,即便是他努力去回想,那些曾經如同霓虹般鮮明而誘人的回憶,也隻在他灰白的腦漿中留下了被水洗刷後的淡墨一般的淺淡印記。

易久最開始管那隻小花蛇叫“阿青”,隻是得到回應的時候少,後來便也不拘泥於稱呼了,開心的時候會喚它作“花花”,不開心地時候就叫它“阿蠢”,小花蛇也並不在意,它在意的似乎隻有自己的食物——從山裏挖出來的野芋用炭火烘軟以後,再用石頭碾碎,和著碎糖在燒熱的石板上燒成芋頭粑粑:或者是拔毛破膛以後,在腹腔內塞入野味的肥膘,在火上烤到焦黃的烤小鳥;再不然就是在雪化之前從竹林裏挖出的胖頭冬筍,保留筍衣,在微黃的嫩筍中間挖個洞,塞上火腿末,再用糯米封住口子,外麵裹著泥巴烤到入味的叫花冬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