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紅色的陽光一點一點地將淺淺掛在天邊的月亮染成幾乎看不到的,半透明的白色,在夜晚看上去茂密而陰森的樹葉在光線中沙沙作響,深綠的邊緣鑲嵌著淺淺的金色。
已經是早晨了。
……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呢。
易久呆呆地凝視著自己麵前布滿霜花的雜草,打了一個冷戰,然後遲鈍地想到。
因為潮濕的緣故,浸染了一夜月色的這個早晨格外的寒冷一些,又是一陣風吹來,易久的呼氣在唇鼻邊上騰起了一陣白霧。
“好冷。”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鼻尖已經凍到通紅,手和腳更是已經沒有了自覺。
據說以前饑荒的時候,也有人在冬天裏頭跑到山裏想要求一個活命,卻沒有想到活活凍死在了裏頭。想起來村裏的老人講的話,易久不由自主覺得有些後怕,僵硬地撐起身子準備站起來,卻感到有什麼東西從身上滑了下去。
低下頭,一抹懨懨的舊紅映入易久的眼簾。
“啊……”
他忍不住低呼出聲,然後哆哆嗦嗦地伸手,將滑到腳邊的紅色舊衣撿起來。晚上結起的霜花已經在逐漸上升的氣溫中變成了水霧,將整件衣服染得濕濕的,紅色也顯得更深一些,愈發讓人覺得看了不吉利。
易久瞪視著那件衣服,過了好久才平複下怦怦亂跳的心髒。
那衣服的邊緣繡著一些花紋,因為年代久遠,也已經布滿汙漬,布料更是如同爛抹布一樣,好像用力便會如同紙片一樣碎裂開來——實在不是什麼好布料,也不知道那隻狐狸是從哪裏叼來的。
有了些不好的聯想,易久的手抖了抖,十分想把衣服扔掉。
即使是聽著村裏人講著各種狐仙鬼怪的事情長大,易久還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會遇到這種沒法用科學道理解釋的事情。
幼年時候月光下的狐狸和昨天晚上那個眼睛裏包含著淚水的男孩子,還有那如同青煙一般的姥爺的輪廓……吹了一夜的夜風,易久發現自己有些混混沌沌的,就連思考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不管怎麼樣,最終,在山裏過了極其狼狽的一夜的他最終還是沒有將姥爺的頭蓋骨弄回來呢。
易久最後也隻能做出這樣的總結。
他在原地跳了跳,努力讓幾乎結出冰渣來的關節鬆快起來,然後笨手笨腳地小口吸氣,將地上已經空蕩蕩的茶缸撿起來。又將還剩餘著些許暗紅火星的草堆給踩滅了,灰溜溜地走向墳頭前準備撿起茶缸蓋子回家。
沒想到迎接他的,卻是一個空蕩蕩的蓋子——原本對方在上麵的雞翅膀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隻在盤子旁邊散落著幾根已經啃噬得幹幹淨淨的骨頭。
易久這下是真的苦笑出聲了。
看樣子,這下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僅苦哈哈的在山裏頭挨了一夜毫無所獲,最後還賠了幾個雞翅。隻是不曉得究竟是啥動物把雞翅膀給吃了。地麵上還覆蓋著淺淺的霜花,若是有動物來,終會留下點痕跡,可是易久仔細看了很久,卻發現碟子旁邊幹幹淨淨的,什麼都沒有。
或許……
或許也是狐狸?
易久苦中作樂地想——不然它怎麼還這麼好心,在臨走前還記著給自己加衣服。總不可能是因為姥爺的緣故而對他刮目相看。
易久沒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結,撿起茶缸蓋子便抬腳準備離開。可是走了兩步,他又頓住了。
手裏的那件紅衣服,實在是有些礙事。
考慮到跟一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沾邊,又記起姥姥家那一圏咬死的雞,易久其實並不太想將衣服帶回去。猶豫了半天,他的目光落在了風中簌簌作響長滿雜草的孤墳上。
將衣服披在了那模糊不清的墓碑上,易久作了一個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