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韋青君輕輕一笑,對高大道人直呼其名毫不在意,道:“師弟,你一生瘋瘋癲癲,做事從來不依常理行之,卻也沒有錯的太多,因此咱們這些做師兄的總是讓著你。可是今天,你卻不能收這娃娃,你且看完這個,便知道風兒有沒有撒謊!”
說著,在袖中掏出一張紙來,就要淩空射向高大道人。
展兼昂一見那紙,登時知道是曾光偽造的窺天令,心中一陣黯然,對著韋青君道:“前輩既然看了窺天令,又口口聲聲的說小子是叛徒,自是相信上麵的話了?”
韋青君哼了一聲,並不回答,目光裏滿是輕蔑的意思。
展兼昂大怒,道:“既然前輩相信偽造的窺天令,就出手吧。我昆侖的家事,你們外人不會明白,展兼昂是清是白,也沒必要辯駁。我今日縱使死在這裏,可以不承認那篡奪掌門大位的曾光是昆侖之首。”
韋青君淡淡一笑,道:“別說你現在重傷在身,又身中巨毒,就是你生龍活虎,也不值得我出手,我先前要十三師弟抓你回來,本是要你來和趙風對質,看看誰對誰錯,然後再做打算,也免得天下人說我們持強淩弱!”
說著頓了一頓口吻,抬手拿起桌子上的杯盞細細品了一口,才又道:“沒想到卻接到了本任窺天掌門的窺天令,自然明了了你的為人,你連至親師尊都可打傷,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這對質也就免了,眾師弟妹請回各處,這事我自己處理便好。”
哪知廳上眾人自顧喝茶,竟是沒一個有離開的意思,人人雖然裝的若無其事,其實卻都是暗暗打量展兼昂,對他的根骨,越看越是愛惜。
高大道人高聲嚷道:“韋青君,你要怎麼他?他現在可是我的弟子了,也算是咱們南溟一脈,大師兄有命,門中弟子縱有死罪,也須點化萬千,直到頑石不化,方才可做出決定!”
廳上一道姑忽然開口,幫襯著說道:“二師兄,老十三雖然性子瘋癲,這次話可沒說錯,大師兄確實這般說過!”
一直怒視展兼昂的趙風忽然道:“二師叔,咱們也不需把他殺了吧?其實……或者……也許風兒真是誤會他了!”
韋青君眉頭一皺,轉眼去看趙封,眼中盡是不解。趙風慌忙將頭低了下去,不敢看韋青君的眼睛,心中砰砰亂跳,隻暗暗的想:我汙蔑展兼昂,到底對不對。
轉而又想起雪蟬嬌美如天人的容顏,心中更加自責。
“如果,如果她知道我是說謊話的小人……那可就糟了!”
“二師叔,其實這事是這樣的……”趙風忽然鼓起勇氣,想要說出原委。
“不用說了,我自有分寸!”韋青君冷冷的怒喝一聲,嚇的趙風再不敢說話。
“二師兄,火氣這麼大做什麼啊?”先前幫瘋道人說話的道姑淡淡的說了句。
展兼昂目光轉向她,見這道姑約莫三十摸樣,生的很是秀麗,尤其麵上帶著輕盈的微笑,讓人一見之下,好感頓生。
此時道姑也在看他,神韻閃閃的眼中散射著柔和的光輝,就和慈母見了孩子一般,大有愛意。
展兼昂見了這目光,心中忍不住一熱,慌忙將頭轉了回來,隻覺得自己的鼻子忽然無端的酸楚起來,眼眶也跟著紅了。
那道姑祥和的微笑不停的在他腦海中蕩漾,竟是越來越清晰。
過不多久,展兼昂又忍不住輕輕扭頭,偷看道姑,心中隻想:“我要是有一個這般和藹的母親,那該多少!”
想著,眼淚不自覺的落了下來,惹的那道姑一聲歎息。
少年無母,原也可歎。
“小子,你偷看的道姑是我三師姐梁紅玉,先前對你有意思的小豆子,就是她女兒,嘿嘿,三師姐今天有心護你,咱們不用怕韋老二了!”高大道人嘴皮不動,聲音卻輕輕在展兼昂耳邊響起。
展兼昂再扭頭去看那道姑,果然發現她眉目間,隱隱有小豆子的幾分影子,卻比小豆子多了許多慈祥。
隻聽梁紅玉道:“二師兄,風兒一貫胡作非為,而且經常欺上瞞下,我看他說的,也未必是真!”
韋青君臉上不悅的神色一閃而過,依舊淡淡的道:“既然師弟妹都這般說,我總不能一意孤行。恩,也好,便將他打下萬劍窟,在那裏日日受劍風刺體之苦,夜夜聽師兄留在那裏的綸音說教,期望能滅了他心中的魔性。”
高大道人大怒,張口罵道:“韋青君,你他媽的……他媽的一點麵子都不給?”
韋青君似是給他罵慣了,隻淡然一笑,道:“我意已決,不可再議!”
高大道人還待再嚷,卻見韋青君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把通體玉白的水晶小劍,遙遙衝他晃了晃,便又收回懷中。他知道韋青君決定如此,無奈的怒罵一聲,一把拉了展兼昂道:“臭小子,沒的讓老子擔心。”
轉頭又對廳上眾人道:“老子親自把他送到萬劍窟去,省得有些人趁火打劫,讓他傷上加傷!”
眾人聽他話有所指,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見韋青君身後立著的趙風,正要偷偷的溜走,見眾人都看自己,慌忙道:“我……我沒有想在半路刺殺他,隻是想問他幾句話!”
他是想問展兼昂雪蟬的事,卻被瘋道人誤會。
韋青君橫眉一抖,點頭道:“十三弟便親自將他送去吧,不然這娃娃真出了事,於我名譽有損!”
接著怒聲對趙風道:“你這畜生,出門便替我惹這麼多禍端,自己到聽天崖上寒風最烈的地方麵壁三日,不準任何人探視,更不準許任何人送衣食!”
趙風慌忙答應,一溜小跑出了門,卻在門口等候展兼昂出來,他依然想知道雪蟬的事情……
高大道人哈哈一笑,道:“二師兄,從小你可就一直怕我,今天你總算沒怎麼讓我發火。不然的話,瘋子又要去燒嫂嫂的床拉!”
話未說完,人已不見,自是拉著展兼昂離開了大殿。
廳上眾人笑的前仰後合,連麵目陰冷的韋青君,也是無奈的搖頭苦笑,道:“這瘋子,得了什麼好寶一樣!”
梁紅玉輕道:“不是什麼好寶,但咱們整個南溟一派,門下弟子幾可上萬,卻找不出第二個這般好的娃娃!”
眾人點頭同意,回想起展兼昂再大廳上昂然不懼的樣子,都是惋惜不已。
“他媽的,雪無痕那老小子竟然收了這麼好個徒弟!”一人忽然高聲罵了句,提起斧頭大踏步離去。
梁紅玉歎息一聲,道:“老十二脾氣最暴躁,年輕時候和雪無痕又有些過節,今日見了雪無痕的弟子如此優秀,回去後恐怕又要打罵弟子,我得去看看!”
慢慢站起身來,輕盈的走了出去。
廳上眾人緊跟著起身告辭,韋青君也不挽留,大廳外幾聲呼嘯,告別之人縱雲離開。
等到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茫茫雲海中後,韋青君忽然大發雷霆,高聲叫道:“小小,大人說話,你為什麼在後麵偷聽?給我出來!”
大廳後麵轉出一個十歲摸樣的女娃,調皮的蹦到韋青君的身邊,一手摟住他的脖子,一手卻去揪他修長的胡子,嘴裏嬌聲道:“嘿,老家夥怎麼了,受了人家的氣跟我發泄,小心我發起火來,胡子給你拔光!”
韋青君本來滿腔怒火,給這女娃一陣胡鬧,登時煙消雲散,反求她道:“好了好了,不知道哪一世欠你的,三百多年積存的胡須,給你這丫頭幾年拔了個光,給爹爹留幾跟吧!”
女娃不依不饒,又鬧了半天,方才收手。
韋青君似是對這女娃極是疼愛,由著她胡亂打鬧,將她一把攔著坐在太師椅上,溫和的道:“跟我說說,以前從來不肯來這裏的,今天怎麼突然發起瘋來,跑了看爹爹尷尬的樣子!”
小女孩低頭掰著自己雪白的小手,嫩嫩的道:“我聽別人說,老瘋子把打傷趙笨蛋的人抓了回來,就想來看看他是什麼摸樣!爹爹,這人可也真是厲害,連師伯唯一的弟子也敢打。不過他很威武哦,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在你麵前不害怕的呢!”
韋青君淡淡一歎,回想起展兼昂剛才的軒昂摸樣,心裏竟隱隱有些惋惜。
“小小,你說爹爹是不是太壞了?”
這女娃仍舊低著頭,從韋清君的衣角上扯下一團細線,放在手裏玩耍的好不開心。過了半天,方才回答韋青君:“爹爹,人家都說你這幾年越來越暴怒,而且對趙笨蛋太也好了!”
韋青君又是一歎,忽然淡淡的自語道:“是呀,或許我真的錯了,寶劍磨才能見其鋒利,這樣照顧他,對他可沒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