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關卓凡道,“‘四大金剛’供出來張平安的名字後,我就打電報給趙竹生,這個案子,到此為止,不要再查下去了。”
這是真正的意外了。
一股又酸又熱的氣息湧了上來,曾國藩心中,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又是慚愧,又是感激,又是……唉,不辨是何滋味?
他定了定神,“怎麼可以不查下去?我曉得王爺顧慮些什麼——可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關卓凡自失的一笑,“‘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罷了!王子要殺我,我難道真的殺回去不成?”
搖了搖頭,“唉!”
這幾句話,暗指他自己遇刺的事情,“王子”,自然就是彼時的醇王了。
曾國藩無言以對。
過了片刻,還是言不由衷的道:“無論如何,不能輕縱了——不然,後患無窮。”
關卓凡看了曾國藩一眼,“‘後患無窮’四字,滌翁鞭辟入裏!我也正在為此愁呢!”
到這兒,又搖了搖頭,“可是——難!京裏有京裏的難,兩江有兩江的難!”
曾國藩隱約覺得,自己“後患無窮”四字,十有**是錯了,可是,不能不接關卓凡的話頭,“請教王爺,難在哪裏呢?”
“不瞞滌翁,”關卓凡慢吞吞的道,“開了年,趙竹生這個署理江督,就要真除了。”
趙景賢年後“轉正”,並不出乎曾國藩的意外,不過,軒親王為什麼沒有直接回答自己的問題?
“這是應該的,”曾國藩道,“竹生署江,政績斐然,實話實,早就該真除了,拖到現在,已是太久了!”
關卓凡微微一笑,道:“趙竹生的資曆,畢竟不算太深,多曆練些時日,對他是有好處的。”
頓了頓,“趙竹生自‘護印’之後,先呆在上海,後到了揚州,一直沒有赴江寧的本任——原先是為整頓兩淮的鹽務,也叫沒有法子,可是,真除之後,難道還在揚州呆著不成?再者了,兩淮的鹽務,已經上了正軌,用不著再株守揚州,不錯眼的盯著了!”
曾國藩心中,又開始隱隱不安了:聽軒親王的口氣,趙景賢赴江寧本任,似有什麼為難的地方——這個“為難”,既已無關其餘,那就隻能來自於江寧這個兩江總督的治所本身了——
江寧,那是湘係的大本營。
“趙竹生給我寫信,”關卓凡繼續道,“江寧目下的情形,同滌翁在時,已經頗不一樣了——”
頓了頓,微微加重了語氣,“他,深以為憂啊。”
曾國藩心中,大大一跳。
果然!
曾國藩識窮下,想到這大半年來、江寧方麵傳過來的種種消息,再加上黃翼升、張平安涉及的李世忠餘孽的那件大案子,他已經隱約明白,軒親王之“難”,趙景賢之“深以為憂”,是指什麼了。
一個巨大的挑戰,就要在自己麵前擺開來了。
何以為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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