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裏、暗裏,寶廷都在反複宣示:皇帝有自己的獨立的、特殊的、有別於人臣的行為規範——女子繼統、承嗣,就在這種獨立的、特殊的行為規範之中。
醇王就不曉得“乾坤方圓,非規矩之功”的出處,他左看右看,最後,求助的眼光落到了吳可讀身上——他不是要吳可讀替自己解釋“乾坤方圓,非規矩之功”的出處含義,而是要他言,支持自己的立場——咱們本來就是一夥兒的,你怎麼還不話呢?
不曉得吳可讀看到了醇王的示意沒有?反正他還是不話。
醇王終於忍不住了:“柳翁,大作振聾聵,必有儻論警言飧眾的,就請一抒胸臆,我等洗耳恭聽。”
大夥兒的目光,都轉向了吳可讀。
“王爺,”吳可讀話了,聲音幹巴巴的,“我要的話,都已經在折子裏了,多一遍,不過徒擾清聽。”
微微一頓,“除此之外,實在無可獻議。”
啊?
醇王愕然。
雖然,在此之前,劉寶第已經向他暗示,吳可讀肯上這個折子,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並不能指望他“衝鋒陷陣”。不過,既奉特旨與會,卻不肯多一言,這,未免過份了點兒吧?
不能就這麼放過他!
醇王剛要話,吳柳堂又開口了:“再者了,我這個折子,隻是看了鮑雨亭的高論,有感而,今日,鮑雨亭並未與會,我一個人在這兒對空放言,鮑雨亭並不能有所回應,呃,也不是十分妥當。”
吳可讀的意思是,鮑湛霖的折子,借“大禮議”,極力鋪陳“宗入繼大宗”之弊,他的折子,則是由此敷衍,陳明如何去除“宗入繼大宗”之弊。他所針對者,鮑湛霖一人耳,鮑湛霖既不在場,對他的一切詰問,都不能回應,如此一來,就顯得不夠公平了。
趁人之虛,勝之不武。
醇王沒想到他搬出這麼個理由來,愕然半響,道:“統嗣大事,國本之係,即便沒有鮑雨亭的折子——呃,柳翁是以下為己任的人物,又怎麼可以沒有獻議呢?”
吳可讀微微頷:“‘以下為己任’——王爺期許,可讀勉力為之。不過,我和鮑雨亭,都非親貴宗室,統嗣大事,有所言,有所不言,亦為人臣者之本分。”
吳可讀的意思是,俺和鮑湛霖,都不姓愛新覺羅,且都是漢人,涉及“統嗣大事”,隻能夠就原則性問題言,不能夠支持或反對某一個具體的候選人,您老就見諒吧。
表麵上來,確實是這個理兒,鮑湛霖和吳可讀的折子,不但都沒有涉及具體的嗣皇帝的人選,甚至都沒有直接表明讚成還是反對立女帝。鮑湛霖是“瀝陳”“宗入繼大宗之弊”,吳可讀則是試圖替“上頭”去除“宗入繼大宗之弊”,嚴格起來,他們兩個,連是否讚成“宗入繼大宗”,都沒有直接表明態度——雖然,這是不言而喻的。
讚成還是反對立女帝,鮑湛霖也好,吳可讀也罷,用的都是“曲筆”。
鮑湛霖的言下之意,一方麵,“宗入繼大宗”既不可行,另一方麵,“大宗”裏又隻剩一個身為女兒的榮安公主了,則不立她還能立誰?
吳可讀呢,照俺的抱養幼帝的法子,“宗入繼大宗之弊”即可除,則“宗入繼大宗”即可行,那麼,就不必去立榮安公主這個“大宗”的女兒啦。
醇王呆了一呆,道:“既然是‘有所言,有所不言’,那麼,‘有所言’——就請言之!”
“王爺,”吳可讀微微苦笑,“我的‘有所言’,都在折子裏了。”
兜了一個圈子,又回到了原點。
這兩位的對話,好像相聲一般,大夥兒聽著,有人就不禁莞爾了。
醇王並不覺得哪裏可笑,他拚命轉著念頭,怎樣才能逼吳可讀“獻議”?
反正,不能就這麼放過你!
不肯放過吳可讀的,並不止醇王一人。
“柳翁的大作,”寶廷開口了,“我是拜讀了——為之擊節!”
哦?為之擊節?
不止一人,心裏道:寶竹坡此言,隻怕是……反話吧。
“不敢,”吳可讀不動聲色,“鄙陋之作,煩辱君子清視。”
*(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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