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王的“還談不上”,脫口而出,未經深思熟慮,但正因為如此,更堪玩味了。
不過,這個題目,點到即止就好,暫時還不宜深談,劉寶第微微一笑,將話頭拉回了“二次過繼”。
“‘二次過繼’,”劉寶第道,“和公主繼統、承嗣,一般的是離經叛道,王爺請想一想,二者相較,哪個‘離’得更遠些?哪個‘叛’得更狠些?”
這種比較,其實是沒有什麼意義的,人人話,鬼鬼話,完全視乎屁股坐在哪一邊兒了。
醇王的回答是:“自然是公主繼統、承嗣,更……不像話些。”
“著啊!”劉寶第道,“既如此,‘上頭’為什麼寧肯叫榮安公主繼位,也不肯叫載治、載漪‘二次過繼’?”
醇王心裏:載漪不管是不是“二次過繼”,他既然是五哥生的,就沒有做嗣皇帝的可能;載治呢,年紀比我還大,莫“上頭”不會真的“國賴長君”,就是我,其實也不願意叫一個年紀比我還大的侄子來做這個嗣皇帝——侄子一登基就親政,那,還有我這個當叔叔的啥事兒啊?
立一個幼帝,大夥兒才有足夠的發揮的時間和空間,這一點,目下在“台上”的人——不管是哪個派別的,想法其實是基本一致的。
醇王雖然未入中樞,但禦前大臣、領侍衛內大臣、神機營,緊要差使一大堆,好歹也算“台上”的。
不過,這些話就不必明著出來了,醇王的是:“請先生指教。”
“王爺請再想一想,”劉寶第道,“榮安公主的老公,是哪一位呀?”
“老公”二字,十分刺耳,不過,醇王顧不得這些細節了,他的眼睛倏然睜大了:“先生是,立女帝,是關……的意思?”
劉寶第鄭重的點了點頭。
醇王緊張的思索著,過了一會兒。吃力的問道:“若果真如此。那……他。呃,為的是什麼呢?”
劉寶第“格格”一笑:“這還用?”
醇王有點口吃了:“難道,他,他,要……借此……專擅?”
劉寶第剛想:“見不及此,無目者也!”一轉念,這麼,可是把東家的眼光。等同於瞎子啦,大大不妥;同時,也顯不出我劉某人的高明啊!
及時改口:“王爺‘專擅’二字,的極好!不過,隻怕某人的胃口,還不止於此呢!”
“還能……怎麼樣?”
“王爺,”劉寶第道,“榮安公主若繼統登基,那麼,她‘大行’之後。接她的位子的,是什麼人啊?”
“你是。你是……”
“到時候,大清朝的下,”劉寶第尖銳的冷笑,從牙齒縫兒中擠出來,刺得人脊背發涼,“姓愛新覺羅,還是姓關,可就不好了!”
醇王瞠目結舌,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連連搖頭:“不至於,不至於!逸軒這個人,有的時候,做事情是稍嫌霸道了些,可是,我的話,他還是肯聽的,還是肯聽的!他不會動這種心思,不會動這種心思!”
劉寶第暗暗一哂,心道,人家肯聽你的?那不過是在敷衍你罷了!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上而不自知!如果關某人果然有謀朝篡位的心,你醇郡王一句,他就不謀了、不篡了?這位七王爺,還真是看得起自己個兒!
“咱們先不去管關某人動的是什麼心思,”劉寶第放緩了語氣,閑閑的道,“總之,假若榮安公主登了基、繼了統,她‘大行’之後,大清的皇帝,嘿嘿,請問王爺,到底是姓愛新覺羅好呢?還是姓關好呢?”
“這,這,這……”
這不是醇王答得出來的問題,他“這”了好幾聲,終於道:“唉,所以,不能立女帝嘛!不然,就全亂了套了!”
女帝是堅決不能立的,但是,醇王還是不相信關卓凡會動“這種心思”——這和平素關卓凡給他的印象,相去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