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宣宗成皇帝,不及聖祖仁皇帝,遠矣!”
恭王回過神來,怔了一怔。
寶鋆這句話,沒頭沒腦,從何起?
宣宗自然不及聖祖,這是不消的,可是,都是“列祖列宗”,都是“列聖”,直捅捅的,揚一個,抑一個,這,也……不大妥當吧!
恭王畢竟是一等一的聰明人,一轉念間,已曉得寶鋆其意何指了——同他方才所思所想,竟是分外契合!於是不由自主,對這句“不大妥當”的話,竟微微的點了點頭。
“若易位而處——”寶鋆還是慢吞吞的,“我是,假如聖祖仁皇帝、宣宗成皇帝換個個兒,宣宗成皇帝擇定的儲君,一定是皇八子胤禩;聖祖仁皇帝擇定的儲君,一定是皇六子——六爺你。”
恭王心頭一震。
這種“類比”的法,他是第一次聽到,之前,他自己也從來沒有生出過類似的念頭。
恭王用探詢的目光看著寶鋆,目光,有著他自己意識不到的熱切。
這份熱切,寶鋆可是看到了。
有門兒,有門兒!
“皇八子胤禩,”寶鋆“格格”一笑,“那可是‘八賢王’,上上下下,哪個不他的好話?到一個‘仁’字?哪個比得過他?眾口鑠金,別的不,單就這一點,宣宗成皇帝大約就不做他想了!”
頓了頓,“世宗憲皇帝呢,龍潛之時,已是孤岸不群,鐵麵無情,已有……鷹視鷲顧之像!朝野內外,除了一個怡賢親王,哪個會喜歡他?哪個不怕他三分?照著宣宗成皇帝的脾性,哪裏會將大位托付於他?”
“可是,”寶鋆繼續道,“若是大位真的傳給了皇八子胤禩,以他的‘仁義’、‘賢德’,如何能夠破除情麵,矯治康熙之季的弊政?康熙朝的盛世,還能不能夠延續下去?嘿嘿,我看,難的很了!”
恭王終於開口了。
他悠悠的歎了口氣,道:“世宗憲皇帝,實在是一條錚錚鐵漢!非常之世,非常之君!聖祖仁皇帝選他來繼承大位,不但是繼往開來,實在是……扭轉乾坤!”
寶鋆一拍大腿,道:“六爺,你這‘非常之世,非常之君’八個字,的太好了!如今就是‘非常之世’!道光、鹹豐之交,更是‘非常之世’!”
頓了頓,“真不是我先帝的話——他的才力,放到太平盛世,也許勉強夠得上一個‘守成之君’,可是,怎麼應付得來‘非常之世’?”
恭王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來。
“‘非常之世’——”寶鋆道,“宣宗成皇帝還隻一味盯著‘仁’、‘孝’,嘿!——嗯,自然,‘仁’、‘孝’是沒有錯的,可是,誰在唱戲,誰是正經的‘仁’、‘孝’,都看不出來,這個眼神兒……唉!”
恭王在心底,也無聲的、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聖祖仁皇帝就不同了!”寶鋆道,“他雖然倦政,可如何矯正時弊,如何扭轉乾坤,如何繼往開來,心裏麵是‘門兒清’的——隻是自己既狠不下心、也沒有精神頭兒去做這個事兒了,隻好留待後人。”
頓了頓,“這個‘後人’裏邊,到底誰才能夠‘矯正時弊、扭轉乾坤、繼往開來’?其實,聖祖仁皇帝一樣是‘門兒清’的!”
到這兒,加重了語氣:“所以,我斷定,若他和宣宗易位而處,必定會立你為儲!庶幾不負祖宗,不負下!”
不負祖宗,不負下。
恭王覺得,自己的血,開始滾沸。
“六爺,”寶鋆緩緩道,“我再大著膽子,一句犯忌的話,宣宗成皇帝立皇四子為儲君,其實是……違背祖製的。”
寶鋆今晚上的話,夠得上“犯忌”的,多了去了,不過,“違背祖製”四字,還是叫恭王心頭再次一震。
但是,恭王沒有任何驚愕和指責的表示,反而問道:“怎麼?”
心裏想,你指的是“楊梅”這個事兒嗎?文宗是否罹患“楊梅”,尚在未定之數,即便是真的,宣宗也不可能知道——知道了的話,是絕不可能立文宗為儲的。不知者不罪,似乎,不能因此指責宣宗在立儲一事上“違背祖製”吧!
寶鋆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自己先微微搖了搖頭,道:“我不是指‘楊梅‘這個事兒,宣宗成皇帝,不可能知道‘楊梅’的事兒。”
那是什麼?
*(未完待續。)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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