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卓凡“恭代繕折”之後,每日軍機“叫起”依舊——這是少不得的,因為關卓凡批過的折子,需要慈安“看一眼”,且這“一眼”,須當著大夥兒的麵“看”,不然,“一切大政,出於聖裁”的法,就不大紮實了。
不過,軍機“叫起”的時間,卻因此大幅縮短,幾乎到了無事可議的程度。在慈安看來,關卓凡既然“空”出來這麼多辰光,就不妨派多一件差使給他,於是,每日軍機“叫起”之後,母後皇太後移駕養心殿西暖閣,聽取太醫院回稟皇帝一日的病情變化,軒親王“隨侍”。
關卓凡之“隨侍”,不是端茶倒水,他的任務,是為慈安做太醫的譬解。太醫講解脈案和回稟病情的時候,某些話形同背誦醫書,慈安聽得不是很明白,有的時候,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會不會誤解了太醫的意思?或者,太醫的某些意思,自己會不會沒有聽出來?心裏一直不是十分踏實,現在,有關卓凡在身邊,她就放心了。
這個差使,並不是關卓凡愛幹的,但他當然不能推辭,不過,也有一樣好處:他可以借這個由頭,為日後可能發生的“大事”,先在慈安那裏打個底兒,“預留地步”。
魏吉恩留在太極殿,王守正過養心殿回話。
“昨兒個大解已通,”王守正,“進了兩次雞茸粥,這是挺好的征象。”
“是嗎?”慈安喜上眉梢,“好幾了,一直大解不通。可不是憋壞了?”
頓了一頓。滿懷期待地問道:“這樣一來。是不是……要好起來了?”
王守正的話,重其實在後半句,但慈安留意到的,卻是前半句。
“呃,”王守正微微猶豫了一下,“回母後皇太後,‘出花’,大解不通。其實是正常的證象,倒是不足為慮;臣‘挺好’,指的是皇上能進膳了——‘出花’是極折騰人的事情,若始終沒有胃口進膳,鐵打的身子骨兒,也是扛不住的。”
頓了一頓,“不過,大解通了,對進膳多少也是有所助益的,如此♂♂♂♂,.→.∞來。也算是好的證象。”
“啊,是這麼回事……呃。那,大解不通,倒算是……‘正常的證象’,這,又是怎麼個道理呢?”
“回太後,”王守正道,“‘出花’,‘證屬重險’,不過,‘重’也好,‘險’也好,隻要‘順’,就不可怕,怕的是‘逆’。”
“‘順’?‘逆’?呃,那是什麼?”
“回太後,”王守正道,“拿解手來,大解不通、解短赤,都是‘出花’必有的證象,沒有的話,反倒不對了,因此,都可以算是‘順證’;反之,若大解泄瀉,一日多次,對‘出花’來,就是‘逆證’了。”
“‘逆證’會怎麼樣呢?”
“這……”王守正俯了俯身子,放低了聲音,“就非臣下所忍言了。”
慈安曉得他的意思,不由打了個突。
不過,秀眉微蹙,努力思索,還是想不明白:大解不通,叫“順證”,大解泄瀉,叫“逆證”,這不倒過來了嗎?
她看向站在旁邊的關卓凡,臉上露出了求助的神色。
關卓凡輕輕咳了一聲,道:“啟稟母後皇太後,花原是胎毒所蘊,一定要‘發’了出來,且‘發’的愈透愈好,這個‘發’,其實就是病人拿自己的‘本源’,同胎毒作戰,力圖將胎毒趕出體內;這戰場,就是病人的身子骨兒。”
頓了一頓,繼續道:“本源和胎毒,彼此攻防,戰況極其激烈,發燒惡寒、大解不通、解短赤、口幹喉疼、驚悸煩躁,都是鏖戰之表症——王守正,不曉得我的對不對?”
“對,對,對!”王守正連連頭,“回太後,軒親王所言,精辟透徹,切中肯綮!”
“既在鏖戰,”關卓凡道,“明本源正全力以赴,攻擊胎毒,縱然勝負未分,至少,敵我雙方,也是個相持不下的局麵,我方未露敗相,此謂之‘順證’;可是,若大解泄瀉,便明我方支持不住,丟盔棄甲——那口氣,已經泄了!”
慈安悚然而驚:“啊……”
“請太後留意,”關卓凡道,“花之毒,乃是‘胎毒’,不同於咱們平日的‘熱毒’、‘寒毒’、‘濕毒’,等等,驅胎毒於體外,隻能夠靠‘發花’,‘花’發的愈透,胎毒被趕出來的,就愈多,‘泄瀉排毒’那一套,於胎毒,卻是全然用不上的。”
“啊,你這麼,我就都明白了……”
罷,慈安看了關卓凡一眼,心想:幸好有你在旁邊兒,不然,誰曉得什麼叫“順”?什麼叫“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