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嚴格按照禮節,以鬆帶刀的藩國家臣身份,見三條實美這種高級別的公卿,甚至不能進入房間,隻能在廊下,和三條實美隔著拉開的格子門交談。當然,正常情況下,對鬆帶刀這種分量的客人,主人一定會邀請他進入房間的。如此你來我往,你請我謝,是為“禮數”。
無論如何,主人再客氣,客人也沒有把隨從帶進主人房間的道理呀。
鬆帶刀世家子弟,為人又素來溫文爾雅,不可能不懂基本的禮數啊。
難道真的是落難在外,這個,虎落平陽,龍困淺灘?
鬆帶刀對三條實美臉上的不豫之色視而不見,也不坐下來,站在那裏,用毫無感情的聲音道:“這位是長州的桂五郎先生。”
三條實美大吃一驚,定睛看向這個“隨從”——不對呀,他在京都的時候,是和桂五郎見過多次麵的,這個人,和桂五郎的形容差得太遠了啊。
鬆帶刀麵無表情,道:“在下在廊下等候。”
未等三條實美答話,便微微一躬身,退了出去。
由始至終,鬆帶刀就了這麼兩句話,對三條實美,沒有任何寒暄和稱呼。
但三條實美顧不上再去挑剔鬆帶刀的“禮數”,死死盯著這個“桂五郎”,一聲不出。
“桂五郎”開口了:“請大人叫人取一盆水和一條手巾來。”
三條實美心中一震:像是桂五郎的聲音!
水很快端來了,放在“桂五郎”的麵前。侍女離開之後,“桂五郎”跪在地上,浸濕了手巾,低下頭,用力地擦起臉來。
擦了幾下,“桂五郎”臉上的物事便一塊一片地剝落下來。終於,“桂五郎”抬起頭來,一張英俊的麵孔蒼白得令人不忍直視。
果然是桂五郎!
三條實美非常激動,膝行數步,一把抓住了桂五郎濕漉漉的手,顫聲道:“桂君,你得脫大難,可喜可賀!”
這兩人雖然身份地位有別,但是真正的“革命戰友”。朝廷中,三條實美是親長州藩的代表人物,而桂五郎主責長州藩外交,和公卿們的交道,主要由他來打。這兩位一朝一野,互通聲息,聯手行動,算是倒幕派的靈魂人物。
桂五郎見三條實美不顧身份,真情流露,心中也自感動,道:“多謝大人。不過,我答應島津久光,桂五郎有為之身,不能就死;待大事一了,便回到薩摩鹿兒島,切腹謝罪。”
三條實美咬牙切齒地道:“這老賊!桂君,你謀刺巨奸,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何罪之有?海闊魚躍,高鳥飛,你不要再搭理島津老賊了!”
桂五郎心中苦笑:怎麼可能?
這就是“公家”和“武家”的區別了。公卿已經千餘年不掌握政權,沒有權力自然就沒有義務,公卿是不會把這種口頭上的承諾太當一回事的,更加沒有什麼“切腹謝罪”的習慣。
可桂五郎身為著名武士,一旦然諾,就不可以反悔,不然還怎麼出來混?
桂五郎輕歎一口氣,道:“國難當頭,當同心戮力,這‘老賊’、‘巨奸’什麼的,請大人不必再提起了。我這兒有澤宣嘉大人的一封信,請大人過目。”
聽到“澤宣嘉”三字,三條實美渾身一震,道:“有宣嘉的消息了?”
桂五郎道:“是。這封信輾轉到得我的手上,十分不易。”一邊,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張一個半巴掌大的紙來,皺巴巴的,遞給三條實美。
三條實美接過,一眼看去,字體雖,但確是澤嘉宣的字跡,當下埋頭細讀。沒看過久,三條實美的手便微微顫動起來。
看完了,三條實美抬起頭來,臉色變得和桂五郎一樣蒼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