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們首先要做的,是把我體內的子彈取出來——我的前胸破了一個大洞,但後背並沒有傷口,這明,子彈還留在體內,若不及時取了出來,感染和敗血症很快就會要了我的命。”
“確定子彈的具體位置很不容易,醫生不敢從那個破洞中‘深入’——那兒已經一塌糊塗了,再伸進去攪一攪——手也好、器械也好,一不心,弄斷了哪條心脈,我這匹半死不活的馬,當場就死的透透了。”
“而且,醫生判斷,子彈的位置,應該靠近後背——我是一個強壯的人,胸膛很厚,從那個破洞進去,‘路程’也未免太長了。”
“於是,他們把我翻了過來,用一根前膛槍通條,壓在我的後背上,擀麵一般滾來滾去——以此來確定子彈的具體位置。”
“勉強確定了之後——之所以‘勉強’,是因為事後主刀的醫生承認,這個‘擀麵’的法子,其實並不靠譜,他其實也是靠‘猜’的;而且,機會隻有一次,如果‘猜’錯了,就隻好請我去見上帝了。”
“為什麼‘機會隻有一次’?——‘確定’了子彈的具體位置之後,醫生切開了我的後背——不然,怎麼能夠找到子彈並將之取出來呢?不然,他們就得‘走前門’了——我方才了,‘前門’是‘走’不得的呀。”
“這就是‘機會隻有一次’的原因了——若‘猜’錯了,他娘的總不能再一次切開我的後背啊!就算我身康體健康、一點兒毛病沒有,都未必受的了,何況,彼時之我,奄奄一息、進氣兒比出氣兒少?”
“但感謝上帝——他們‘猜’對了!”
“子彈終於取了出來,但您可以想象,在此過程中我都經曆了些什麼——一次又一次在哀嚎中昏死過去,每一次,醫生都認為我不會再醒過來了。”
“我還活著,但我已經曉得,煉獄是個什麼樣子了!”
“子彈取了出來,並不代表我一定可以活的下去——尤其是北圻地區的醫療、護理條件十分有限;於是,山西戰役開始之前,我和其他的重傷員,被送上了船,送回了西貢。”
“這條醫療船,本身就有點兒像一個的地獄——我躺在甲板上,周圍是近百個同我情形仿佛的重傷員,我們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須發蓬亂,身體破裂,從頭到腳,都是凝固的血汙——哦,對了,有的人,已經沒有‘腳’了。”
“從升龍到西貢的海路上,每一——每一個上午、下午、晚上,都有人在呻吟和哭泣中死去。”
“感謝主,這些人中,不包括我。”
“終於回到了西貢——醫療船進港的時候,我想,也許,我最終還是能夠活下來?將來的某一,我還是能夠活著看到馬賽港的聖尼古拉堡?”
“回到西貢沒多久,我還在間歇性的全身肌肉痙攣和陣發性的冷顫中煎熬,山西戰役打成什麼樣子也還不曉得,巴黎傳來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消息:‘北京—東京’艦隊的‘第一批次’——亦即其主力,全軍覆沒!艦隊司令薩岡將軍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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