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人,向來喜歡一襲白衣。
顧千樹的父親名為顧淵,是上一任的鏡城之主。顧家向來子嗣單薄,到了顧淵這一輩,已經是六代單傳。
顧千樹的母親從頭到尾都是個謎,無論是在第一個世界裏,亦或者最後結束的世界裏,顧千樹都沒有見過那個將他生下的女子——這從邏輯上應該是說不通的。
但是在這個類似玄幻的世界裏,似乎已經沒有事情說不通了。顧千樹從出生起,就沒見過他的母親,甚至也沒有從任何人哪裏聽過關於他母親的消息,在這個世界生下他的女人,似乎變成了一種微妙的存在,顧千樹還懷疑過她的母親是不是真的存在在過這個世界。
不過對於顧淵這種一心向劍的人來說,妻子,似乎是多餘的東西。他性情冷如冰雪,一生都在追求武道的巔峰。
但讓人很不可思議的是,對於從小沒有母親的顧千樹來說,顧淵是名合格的父親——至少在第一個世界是這樣的。
他對待顧千樹時的表情雖然還是那麼冷,但是態度絕對說的上溫和了,甚至在顧千樹還小的時候還抱過顧千樹——這種事情,即便是放在顧千樹的眼裏,也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因為顧淵有著比顧千樹更嚴重的潔癖,換句話來說,他就是個大號的顧千樹。
比顧千樹的武功高,比顧千樹的性格冷,發起火來,那眼神,那氣勢絕對能讓人感到後背發涼。
顧千樹長了這麼大,就見過顧淵發過一次火。
那次是楚之天送來請柬——他和他妻子大婚的請柬。
當時顧千樹還小,但是直到今天,他都可以清清楚楚的回憶起顧淵臉色那比冰雪還要冷的表情。
顧淵的眼睛很漂亮,在看到楚之天送來的大婚請柬後,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卻像是燃起了灼熱的火焰,顧淵的手捏著大紅色的請柬,然後嘴唇輕啟:“罷了。”
罷了,當時的顧千樹不明白顧淵的意思,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顧淵真的很生氣,氣的,練了整整一個月的劍才停下來。
在他停下來之後,顧淵經常練劍的那一片草坪已經徹底的變成禿地了,縱橫交錯的劍痕和淩厲的劍氣將整個山崖籠罩,然後顧千樹聽見了顧淵一聲吼叫。
是真的吼叫——仿佛骨頭被一寸寸的打斷,痛的受不了受不了的時,才發出的痛呼。
顧千樹不是真的小孩子,在這一刻,似乎隱隱約約明白了顧淵為什麼會這樣,但是他不會說,顧淵自然也不會開口提。
在江湖之上,能傷到顧淵的人已經不多了,而他自己,就絕對是其中一個。一個月不飲不食的練劍,一聲痛苦至極的嘶吼,讓顧淵直接嘔血內傷。
這樣倒也好,不用去參加楚之天的婚禮了。
當時的顧千樹還是個奶娃娃,連話都說不清楚,更不要指望安慰顧淵了,所以他隻能看著這個男人直接病倒,短短十幾天就消瘦的不像樣子。
然而顧淵始終是顧淵,即便如此,他還是十分淡然的送去了厚禮,並且在信中道,若不是因為內傷發作,一定會前來賀喜。
顧千樹知道顧淵在撒謊,顧淵也知道自己在撒謊。
不過這不重要,因為楚之天不知道,這就可以了。
世界上哪裏有那麼多美好的結局呢,若是顧千樹還有記憶,他一定會感歎——因為顧淵和楚之天兩人,似乎從未有過什麼美滿的結局。
求而不得,用來形容兩人是再合適不過了。
之後顧淵整個人就更冷了,除了在麵對顧千樹的時候還有幾分人氣,平日裏若是不說話,完全就像是一尊冰雕。
而自從楚之天成婚之後,顧淵也不再和他聯係。
楚之天是喜歡女人的,顧淵從來不屑於強迫別人,更不屑讓自己處於弱勢地位博取同情,他言傳身教告訴顧千樹一個顧家永恒的道理——鏡城之內,弱者是沒有生存的資格的。
如果顧千樹真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奶娃娃,大概會把顧淵傳授的這些東西牢牢的記在腦子裏,可惜的是……他已經有了成年人的思想和世界觀,於是對於顧千樹,接受三分已經算多了。
顧淵很少離開鏡城,去參加了楚天惶的百日宴後,他便再也沒有離開過西域,直到顧千樹九歲,他第一次出了城。
——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在這一點上,顧家人似乎都是狠心的。就像對待已經長大的小獸,無論是麵對顧千樹怎樣哀求的眼神,顧淵都沒有一絲的心軟。
他隻是道:“顧麟堂,你要記住,你姓顧。”——你是顧家人,軟弱永遠都不屬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