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時一陣微風吹過,盛夏的季節卻有了些透骨的涼意。
“天下人皆聞,師父的雙劍冠絕天下,二宗師兄的暗器獨步無雙。而至此他二人將在源教銷聲匿跡,這擔子予了我,我覺著重了些。大師兄覺得呢?”
宣汀聽此收了剛才那憨笑的臉,壓抑著上躥下跳後急促的呼吸,用餘光瞥了一眼濂靖。
他此時麵冷眼亮,橫眉端舒,清湯白麵的臉上卻有一絲藏不住的傲氣。
宣汀見勢退了一步,躬身行禮,不敢答話。
濂靖卻自嘲的一笑:“爾等撐教於今,實屬不易,然吾亡魂難歸,昔日吾愛徒未歸,切腹之痛,悲愴烙心。令眾徒覓其影蹤,勸其歸教掌教,可謂坦途。”
別人或許不懂濂靖此時說得是何話,宣汀是心知肚明的。
這是早些年,父親宣齊手寫的諭令,其中愛徒指的是早已失蹤的五宗宗主。
而此時到了濂靖手中,他見到心情如何,宣汀還真吃不準,頭上那熱汗都已晾得冰了。
“大師兄私下來找我,是為了這掌門玄鐵令,還是我六宗宗主的麵子?”濂靖看著這五宗,滿地的爛葉子,踩上去嘎吱嘎吱的響。
宣汀尷尬地一笑,解釋道:“這許是你還沒進門時,父親寫的。”
“紙是上等熟宣,是我入教後,皇兄送來的。”話畢,他將那份諭令與掌門玄鐵令,隔在了五宗正殿門口滿是灰塵的石階上。
濂靖拿起放在五宗的《無相劍心赤練》,拍了拍上麵的灰塵,冷冷地說:“豈必新琴終不及,究輸舊劍久想投。這才是師父的得意之作,不要荒廢了才好。”
濂靖見宣汀還拘著不敢起身,背過去偷做了個放鬆的表情,即刻又恢複一張冷臉,嚴肅道:“二宗姑娘司徒漣年紀尚幼,宗主不日下山,讓她每天隨我練功吧。至於教中大小事務,麻煩三師姐處理。”
說完,便將令牌交到了宣汀手上。
宣汀看著濂靖徑直往六宗去的背影,覺著不太放心,在後麵小碎步跟著。
“大師兄安心,今年招募大會,我會親自主持。我回山修劍了。”濂靖腳步鬆快地朝六宗走去。
這是他正式掌教的第一年,風調雨順的。第一次主持三年一度的招募大會,上有師命,背靠皇恩。教中各人,他拿捏得當。
讓三師姐出了最大的風頭,大師兄收了滿意的徒弟,四師姐尋了最好的秘籍,二宗姑娘得了最佳的樂子,而自己,給了他們最大的麵子。
原以為過了這眼前的難關,便可深居簡出,潛心修劍。
沒想到第三年,蕭逸也駕鶴西去了,還是被人暗殺,一擊斃命,客死他鄉,凶手身份無人知曉。這件事在江湖流傳頗久。
至此之後,源教的招募大會也沒有再開過。
江湖皆傳,源教在武朝的至上地位,要就此易主了。
一直與源教對峙,不管在武學還是體量上都僵持不下的殺手組織雲上青風,在那幾年占據了上風。
這更得益於雲上青風的招募方式與來去自由。雲上青風的殺手等級分為傳奇、天幹十人、地支十二人。不論身份,隻要武學造詣能超過原在位的其中一人,可就此頂替,在他們門中翻閱任何武術典籍。
更是收留無家可歸的兒童,從小便開始培養,以作儲備。
而雲上青風,背靠的是霍朝。
以上種種,對濂靖來說,就像在心中的一團火,脆弱、火紅、爆裂。在他心裏開了很久都沒有凋謝。那顆修了十幾年的寒冰劍心,都快被曬化了。
於是,他又隻身一人來到五宗,又看見那師父不知何時留的諭令,早已被他壓在《無相劍心赤練》的秘籍之下,泛了黃。
回想起師父帶他走那日對皇兄所說:“此子性格孤僻,冷情冷性,終是不適合這波譎雲詭的皇室啊!”
又想起他在師父投塔之後,心中僅僅閃過一絲悲傷,就立即歸於平靜。這到底是因為自己修得劍,還是自己終究是個滅情絕性的怪物呢?於是,他拿起了那本師父宣齊在中年時,不信天命,不畏孤強,熱血桀驁所創的五宗絕學《無相劍心赤練》翻看了起來。
一遍讀完後,他心中莫名的火突然息了。
舊劍新琴之說,隻不過是宣齊晚年對自己的嘲弄罷了。
他不願等到濂靖劍心問天那日,是因為他的內心從來都是火燒火燎,與濂靖大為不同。
而後,濂靖宣告全教上下,他要閉門六宗,靜心修劍,他日劍道大成,劍心穩固。必重開招募大會,以正源教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