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的時候鬧饑荒,那會兒我都還小。實在是扛不住了,屋門口的桑樹葉子都給人吃光了。”
“先是我娘死了,然後是我妹妹,要輪到我的時候,我爹實在是熬不住了,就還是將家裏那最後一塊地賣了,賣給了地主。”
那年齡最長的戰士也就是三十歲不到,靠著這破敗山神廟的廟牆給那奇怪的來人簡單講著。
“……我娘死的時候還握著我爹的手,跟我爹說,那最後的地一定不能賣,不賣熬一熬過了今年屋裏還能活些人,賣了能活過今年也活不過明年……最後還是給賣了。換了一點糧食……就靠著那點糧食和草根樹皮,熬過了那年……再然後,沒了地,我和我爹就成了地主的佃戶……要說成了佃戶也還行,勉強能活吧……不過這時候戰亂也起了。我們那兒也起來個司令元帥,地裏征稅,征糧食,然後這個司令給打倒了,又來了個司令,然後又征稅要捐。屋裏剩下來半口糧食也給搜刮走了。
我爹倒在床上,整個人浮腫的厲害,臉兩邊腫得發亮,眼泡也腫著,意思也渾渾噩噩的。
我也沒勁了,連去扒樹皮的勁都沒有,也沒樹皮扒了……那會兒還是秋天的時候,屋裏還有一件厚衣服。我就想著拿去換口吃得,至少讓我爹走之前吃上口飯。”
奇怪的來人蓋著那件舊軍裝,靠在廟牆邊,聽著。
年長的戰士抓了抓頭發,再繼續說著。
旁邊,坐在廟門口的排長,靠在牆邊的兩名戰士也都聽著。
“還沒出村子呢,那些畜生就來抓壯丁了,地主領著路,指著我,就給我抓了起來。”
“我說我爹還在屋裏,實在不行讓我回去給我爹埋了。沒人應我,就像是沒人聽到。也的確是吵,其他被抓的壯丁也差不多哭天喊地的。”
“再然後,就跟趕豬似的,被趕著走,一路到了壯丁集合的地方,路上沒吃沒穿,生病的,水土不服的,被打死了的,路上就死了一多半……我本來看著都要死了,又硬生生熬了下來……然後就被送上了戰場,別人開槍莪就開槍,別人走我就跟著走,運氣好沒死……一次跟著那些人圍剿八路軍,大概是被反包圍了。
軍隊直接潰敗,我直接就跑了。
不過跑了沒多遠,就給八路軍再逮住了。
然後在俘虜營裏,我才知道,什麼是八路軍,我們是為什麼打仗!
其他的我都不知道,我就認一件事兒。我們老家那邊有個根據地,老家那邊都分了地……雖然我爹娘早死光了……要是我爹娘還在就好。”
“……我就得給八路軍打仗!讓我死了也行……就不能讓到我們手裏的地再被搶走!”
說到最後,這名年長的戰士眼睛發亮,是異常堅定的信念。
然後頓了下,再抱著槍靠在廟牆上,沒再說話。
奇怪的來人頓著動作,望著那名年長的戰士眼裏剛才的神采,似乎被震撼住,
許久都沒說話。
旁邊另一位戰士,這時候再說話。
先前,他都很少說話。
即便是排長和那位年長,最年輕的戰士有先後說話,
他都大多數時候隻是靜靜聽著。
“那我也說下吧。參軍之前,我是個學生,我信仰我們的主義,就加入了軍隊。”
這位戰士的話很簡短幹脆。
“開始我是團部的文員,後來自己申請成為了一名戰士。”
“沒什麼原因。就隻是我堅信,我們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而不是我們對麵那些畜生。”
“如果有一支隊伍能獲得最後的勝利,創造一個嶄新的,美好的世界,我想一定是我們。
而不是那些將老百姓擋在他們麵前,讓老百姓為他們擋子彈的人。”
“我願意為創造一個嶄新的世界而戰鬥,為此犧牲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我們一無所有!但我們一定是世界的主人。”
這位戰士的話不重,但異常的堅定,就像是在重複早已經無數次確定的信念。
“一定!”
那奇怪的來人也帶著種莫名的肯定,這樣說道。
這位戰士再望了眼那位奇怪的來人,閉上了眼睛,靠在廟牆邊。
“……那個,我就沒那麼複雜了。我就是我爹給鬼子殺了,我娘說,八路軍才是真正的軍隊,讓我跟著八路軍好好幹,我就來了。”
年紀最小的那名戰士,看起來比那奇怪的來人年紀還小幾歲,
看著他的兩名戰友都先後說了,也就左右望了望,出聲說道,
“我爹原先是水邊上扛大包的,後來是壓壞了身子,一天回來,耳朵鼻子眼睛都往外邊滲血,請大夫來看了,就說不能再幹重活了,再幹活不了多久……不過我爹還是去又幹了段時間,直到是搬不起來了,別人不要他了……就又種菜拿到城裏邊去賣……那天去街上賣菜的時候,就給鬼子開著車撞死了……村裏的人說他們攆著我爹玩,我爹往左邊跑,他們就往左邊拐,我爹往右邊跑,他們就往右邊拐……最後我爹沒地方跑了,鬼子還拿槍對著他,他就隻能站在原地不動給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