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斜倚著破舊小院的廊柱,看雨水如注,濺在坡跟的繡鞋上。
手裏掐著根金絲邊良木的窄長煙鬥,我緩緩呼出一口氣來。芳菲初綻般一團白霧自口鼻呼出。飄過屋前,淋濕在四合的院內。
全是濕意。
我就這般不知時間流動地抽著大煙,僅靠神經上舒展的愉悅來放鬆麻木自己。
半掩的扉門等待已久,被人打開了卻沒人進來,我哼出一口煙霧:“裝什麼禮節,進來。”
謝昀流便將虛虛停在門上欲叩的手收回來,笑著進來了。
也是不想淋雨的德性,繞著廊柱過來。
旁側是雨落,身後是庭柱,他笑著,改製的軍裝製服穿在身上人模狗樣。
喚道:“曲姐兒。”
我掃他個白眼,慢慢直起身來,忽地湊近了他,一口濃煙噴在他麵上,他猝不及防,狼狽掩麵咳嗽,我自得意笑了,旗袍劃過擺弧,我斜倚著梨木八寶椅翹起一隻腳,款款而坐。
“行了,說正事吧。”
他緩過那口勁兒,眼還熏著紅,說:“您要求的事兒,後續是自然妥的。”分明是謝家派來指使的主,卻還喚著“您”,我衝他挑眉笑著,拿我遊戲取樂呢?
玉疏影淚眼婆娑的畫麵在我腦海裏一閃而過。
我聽他繼續說道,“玉疏影應當是死心了,她現在召集原有人手,欲重建蒹葭閣。”
“她一個弱女子,基業也不會打整。姓謝的,你多幫襯。”我支棱胸前的手伸出去,任憑淋漓不止的雨水把煙杆上繚繞的煙霧澆個徹底。
“曲姐兒對我才是不客氣。”男人說著,一麵叨念著上好的煙鬥就這般弄潮了真是暴殄天物,一麵口頭續言種種瑣事,繞過椅子,脫下厚重披風為我披上。
他無法維持插科打諢的姿態,沉重的呼吸聲暴露出什麼。
“……曲斂芳,你終還是選擇這條道路。”
低沉悅耳的聲音劃破雨水的沉寂,他彎著腰,將衣領掖好,確保不會隨意掉落下來。我撫摸著其上精致的暗繡,衣料隔卻了陰寒。
我說:“我以前最是喜歡罌粟的,可我再也不穿那種款式的旗袍了。”
身上是牡丹款的,最雍容大雅也最常見。
罌粟哪怕再是令人望而止步,也終歸是為人踩著碎骨朵兒,換成白花花的金銀。手邊這杆吸食鴉片的煙鬥,不正是一種證明。
“可是我喜歡。”他站直了身,陰影淡淡,籠在我身上。
我笑了,以他的角度隻能看見我蜿蜒波浪的墨發,和耳際垂下的珍珠晃動。“謝家少爺,這世上若隻有喜歡不喜歡,那便是最讓人高興的事了。我一場戲唱幾遍還有人嫌煩呢!”
“你也不是什麼清白出身,刀槍裏闖蕩的,難不成還看不慣曲姐兒我自甘墮落?”
我就一憑著嗓子樣貌被人扯來換去的傀儡戲子,為了點世俗利益,把不幹淨的良心抹黑個徹底混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