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騙誰呢!這深巷曲曲折折,裏本就亭坊三兩家,早就廢棄了!”

“你看周圍,這麼多人,總是聚著來看的嘛。”

一聲輕響,一個香包落地。

不知從何而來,輕巧地落在玉疏影腳邊。她似乎站了很久,才緩緩彎下腰,將其撿起。

原來……戲早就安排好了。

香包很輕很小,一捏起便能觸及內裏幹燥的香料。做工卻很精致,指腹能清晰感受到細線的紋路,細密,繡著一隻鳥。

羽翼未豐,憨態可掬。梳理著自己的羽毛,生動伶俐,臥在一株盛放的深紅色花間。

金黃色的玉蕊,紅線般花紋存在於花瓣之上,是罌粟。

她緩緩解開係帶,香料外多了一張紙條。

展開,曲徑幽的香味更甚,熟悉的墨字,與大家所習的簪花小楷不相似,她卻有些淚意了。

下筆似是偏重,微滲紙張。

上麵寫著:

來聽我最後一場戲罷。

輕車熟路,她幼時不知多少次與曲斂芳從深巷中偷繞出來。左拐右繞,許是這時曲斂芳臉上的油彩還未洗淨,或是玉疏影的小小指尖還沾著花瓣碎沫。

一邊笑鬧,還一邊說道:“你說,怎麼蒹葭閣,選在這麼個深巷子裏呀?”

“你娘、閣主難道沒跟你說過,有句話叫‘酒香不怕巷子深’?咱閣有你的香氣遠散,眾姐姐的才名遠揚,也不怕這巷子深呀!”

“另外,有我這麼個美美人唱戲曲,他們一來,不也輕輕鬆鬆地把我請到他們府上,隨便唱它個一下午,也有好多錢賺了!”

“你說得輕巧!我娘都說了,咱們有文雅要淡然,你怎麼這麼俗呀,不愧是蒹葭閣獨一無二的小花旦了!再說,唱戲難道就你一個,別的什麼醜角兒青衣,都不要啦?”

“這不好多次把旁裏的梨園的小戲班子給帶著麼?咱這麼照顧人生意,多好啊,有錢一起賺嘛。”

“瞧,又把錢字掛嘴邊了!”

腦袋真疼,蘭因香藏在身體裏,玉疏影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深巷。

……

拐到先前的熟悉地方,跨過門檻,此時卻是人潮堆在前頭。

掃眼一看,陳舊的匾額下掛起燈籠,樓前搭起戲台,圍滿了人群,宛若一小簇潮海。兩旁廢置的長了雜草的園地,深紅幕布遮掩,戲班的後台。

有什麼指引著她快步奔前,奮力去擠攘,以柔弱手臂去阻開兩旁的人。

周遭傳來不滿的抱怨:“什麼呀誰在擠!”“個小姑娘怎麼點臉麵都不要了怎麼、哎喲!”“擠什麼擠什麼!正演到高潮呢!”

她不管亦不顧,隻因這場戲並未等她。

踮起腳來去擠去看:

台上隻餘一人了,身段曼妙,水袖舞動,戲服瀲灩若波,刺繡精致若真。

咿咿呀呀聲韻悠長,愛恨情仇在宛轉悠揚的嗓音中娓娓道來。

刹那淚湧,周遭一切若成空。

擠攘的叫好的觀戲的,她看清了她。

濃墨油彩掩素顏,鳳目勾轉遞眼波。桃花色塗抹滿了眼周,無數珠翠點綴發間。點翠華美,映著墨發,凰鳳口銜明珠,墜在額間。喜怒哀樂道於口,心酸百般曲中嚐。

萬千風情於一人。

觀戲又入戲,戲中人如何遠離?

前戲已過,戲外人呼聲愈來愈高。認出來了,認出來了,蒹葭曲,戲子情!

人們終於想起,在十來年前的臨燕,文雅風流的蒹葭閣大火,是因為一個戲子。她初登戲台,聲線還顫著,而眼神穩穩承接戲中情。

夜色將至,黃昏先臨,天際瑰麗無邊,層雲盡染,燈火如星如火。

她在唱,溫脈多情,纏綿悱惻:

“一霎時把七情俱已味盡,參透了酸辛處淚濕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