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空間,針落清晰。

閻逐看著地麵上跪著的少年,最終隻是問:“你想清楚了?”

膚色黝黑,在寒原和邊境城池長大的少年聞言隻是一笑,露出白牙,“將軍這些年為我們做的事,我都看在骨子裏。若是隻需一個人便能換得兩族平安數十年,我自是要參與的。”

末喇答機緣巧合聽到的密謀,裕王與赤狄勾結,一麵順著舊年勢力讓虎狼入侵國土,一麵離間閻逐與皇帝。

閻承山死後,閻逐繼承而來的家主之位形同虛設,各大旁係並著權財的枝幹葉蔓結交拉派。

長狄主和,而這和之道自有它的要求在。

閻氏是武門,族中子弟必修之課便是武術。射禦攻防的課程每日不歇,一次演習模擬,稍年長者仗著閻逐信任,借由城門關符帶著閻氏所有少年出了城,進入寒原邊端。

激動的心因這未來戰場的恢宏廣闊而跳動著,他們迎來了第一次貨真價實的軍事演練、在這茫茫荒原。

也迎來了長狄人埋伏的刀箭。

數百名守衛灑熱血,白色大地上濺出不循規則而付出的血色代價。

“將軍也知道,十年難遇大荒災,巨狼不存,蒼狼王的眼瞳埋藏在地下觀測我狄族的命途。長狄赤狄交戰許久,不分優劣。我長狄有心帶著狼神寶物與星闌大國共修於好,將軍也要拿出一些誠意不是?”長狄王坐在獸類毛皮堆放的王座上,向這個青年將軍看去。

文韜武略,將中奇才,短短幾年便能將他父親的勢力收納於內,並叫狄族在大意中吃了虧。長狄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那道疤痕。人都是錙銖必較的生物。

他的文客斂首低眉,補充道:“赤狄的血脈都快死個幹淨了,閻將軍,末喇答的底細想必您也很清楚。阿庫索之軀便是我族獻上的和談——”

閻逐攥緊了拳。

他的眸沉靜而憤怒。

文客看了一眼長狄王,計謀不變,說:“隻要你將赤狄那個混血私生子除去,長狄即刻簽下和談之書,並奉上……”

萬餘人的部落蠻屠有什麼底氣與一介大國叫板?可長狄王隻是笑著說,“你輩的繼承人真是厲害,都斷了好幾個人的手筋了,仍嘶吼著要逃走——這些人長大了,我長狄可以見到多少個未來的閻將軍啊?”

明晃晃的威脅。

青銅狼麵與麵容合二為一,閻逐停在原地許久,許久後開口,聲線嘶啞:“……讓我見見他們。”

……

閻逐看著麵前的末喇答,一樣的年紀,他與閻氏的少年郎又有什麼區別?

他是戰場上拚殺的勇士,是閻蘿的至友,是閻逐可以用心培養的良士。

末喇答抬高脖子,那裏的痕跡幾乎愈合了:“那個叫什麼裕王的東西已經在一步步動作了,將軍您不是也很為難麼?”末喇答留戀地看了一眼手心上的環玉與狼牙,“我性子粗,自己動手又怕死得不霸氣,將軍,您來吧!”

他仰高了頭,身姿跪立昂首的姿態比朝廷秉書直言的大臣還筆直正派,好像獻上去的不是他的腦袋,而是璀璨的榮光。

隻是這榮光要以他的性命為代價。

而末喇答慷慨獻上,義不容辭。

兩國紛爭,其一內部糾紛,再也沒有比一方勢力首者子嗣之死更能充當投誠另一方的禮物了。

天下公私,個人生死何其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