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剛邁進院子,就看到廊簷下迎候的王氏和兩個孩子。
蘇澈雖不喜王氏,畢竟是結發夫妻,且當初兩人的婚事,也不是他們自己能決定的,說起來,王氏並無絲毫過錯。
隻是作為一個男人,當初答應過表妹映雪,會娶她進蘇家門,最後卻被王氏當間插了一杠子,即便她沒錯,蘇澈也難免遷怒與她。
可是王家如今正值鼎盛,和他蘇家不同,若從根底上論起來,當年蘇王兩家也算不相上下的鼎食簪纓之族,祖祖輩輩都是仕宦人臣,可惜從蘇澈爺爺那一代,蘇家就漸漸衰敗,而王家反而越發興旺。
王氏出身的這一支尤甚,王氏是嫡出的三姑娘,上麵兩個姐姐,一個哥哥,哥哥如今任大理寺卿,大姐是如今四皇子的生母聖眷正隆的賢妃,二姐是兵部尚書徐崢的夫人,家族勢力龐大,如今蘇家勢必要仰仗一二,使得他即便不喜王氏,這體麵必要留給她。
另一則,他也不怎麼喜歡嫡妻的性子,高傲冷淡,自成婚之日便如此,比不得映雪,喜歡討好俯就與他,說起來,他一向喜歡南邊的女子,纖細嫋娜,眉眼盈盈,他另外兩個妾室都是南邊的。
相比之下,他這個嫡妻太過剛強,硬邦邦缺少女子該有的嫵媚風情,站在她麵前,蘇澈總覺得自己低她一頭,所以不是逼不得已,蘇澈絕不樂意來王氏的院子。
蘇澈的目光掃過王氏身邊的兩個孩子,落在兒子承安身上,麵色變得分外柔和,這是映雪給他生的獨子。
對表妹映雪他本就懷著愧疚,因此平日也多有偏袒,去歲宛如將宛若推進池塘裏險些淹死,他就是想偏心也站不住腳了。
尤其那次之後,王氏變得史無前例的強硬,以前王氏對他還會稍稍俯就,那次之後,他總覺得王氏變了很多,看他的目光,連以往那點清淡的怨都尋不到一絲一毫了,眸光沉寂,他幾乎猜不清她心裏想的什麼。
她把承安要在她膝下撫養,本來這事也是北辰的慣例,妾的兒子一般都會讓嫡妻養著。承安出生以後,映雪硬是留下,當時王氏沒發難,蘇澈索性就睜隻眼閉隻眼的裝糊塗了。
後來宛若的事情出來後,王氏挪了承安進來,為此映雪和他哭訴了幾日,哭的他都有點煩不勝煩,直接撂下話:
“你怕什麼?就讓她養著,也是你肚子裏出來的”
為了此事,蘇澈在心裏對王氏又冷了幾分,連帶的更不怎麼喜歡王氏所出的二女兒宛若。
王氏欠身行禮:
“爺”
蘇澈眉頭都沒動一下,淡淡嗯了一聲,王氏略掃了宛若一眼,宛若便規規矩矩的蹲身行禮:
“宛若給爹爹請安”
聲音清脆軟糯,有股子小女兒的嬌氣,蘇澈倒是微楞,不由自主瞧向女兒,說實話,雖然是親生女兒,印象卻有些模糊,他一向極少來王氏的院子,宛若平日都跟著王氏,他見不了幾次。
之前記得仿佛有些刁蠻,落水以後,大概受了驚嚇,變得有些怯懦不怎麼愛說話了,這次如此口齒清晰的給他請安,倒引起了他的注意。
蘇澈遂端詳了她幾眼,見穿著一身素色褲襖,上麵卻用蘇繡繡著大朵大朵的海棠花,顯得淡雅又不失活潑,頭上梳了兩隻丫髻,圍著剔透的瑪瑙珠串,兩側垂髫,發絲伴著流蘇落在耳側,映的小臉粉白晶瑩,煞是可愛。
五官遠不及宛如生的美,卻清秀幹淨,尤其一雙眸子一瞬不瞬盯著自己,仿似有熹微波光流動,說不出靈動鮮活。
蘇澈忽然想,自己以往怎會覺得這個女兒怕他。心裏不由一陣溫軟,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宛若的額頭:
“二丫頭好像長高了些”
王氏有些驚疑不定的覷了丈夫一眼,丈夫一向不喜宛若,不知道今天怎麼了,難不成有什麼求她之事,先來示好。
想到此,王氏目光一沉,不著痕跡的打量丈夫,見望著宛若的目光誠摯柔和,倒也真不想是裝出來的。
承安鞠躬行禮:
“給爹爹請安”
蘇澈這才調轉目光,一伸手抱起兒子,對王氏道:
“雖說春天,日頭落下去畢竟風涼,咱們進去說話吧”
說完,抱著兒子率先進了屋裏,王氏低頭看了看女兒不禁心裏酸澀,每次都如此,記得宛若落水之前,有一次還傻傻的問過她:
“為什麼爹爹總是抱承安,有時也笑著和姐姐說話,從來也不理宛若,我聽花園的小丫頭說我是撿來的,不是爹爹的女兒,是不是娘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