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荷的眉毛皺了起來,“顧少有話不妨直說。”
顧璟霄嚼了嚼嘴裏的點心,略微有些苦惱地歎了口氣,“唉,我天生就不會有話直說。”
李新荷砰地一聲放下酒杯,臉色鐵青。有那麼一個瞬間,她真的很像把酒杯砸到他臉上,然後再罵一句:“那你就守著那個破酒坊去死吧。”
牙齒咬緊又鬆開,鬆開再咬緊。李新荷姿勢僵硬地斟滿了自己的酒杯,然後一仰頭幹了個底朝天。
顧璟霄不錯眼地盯著她看,忘了筷子是空的,一口咬下去才反應過來。
李新荷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魚圓客客氣氣地放進了顧璟霄麵前的碟子裏,“也好,顧少就請轉著彎說吧。”
顧璟霄被噎了一下。
李新荷晃了晃空酒壺,招手又讓夥計送上來一壺酒。
“小梁州。”李新荷斟滿了自己的酒杯,似笑非笑地衝著顧璟霄舉了舉杯子,“西京名酒。一釀用粗米二斛,曲一斛,得成酒六斛六鬥。這酒據說是漢代的製法,酒曲將近占了酒米的一半。嗯,這做酒的法子可是有點浪費啊。”
顧璟霄愕然。
“味濃,粗糙,酒香不夠醇厚。”李新荷晃了晃酒杯,麵無表情地反問他,“顧少覺得我這麼說話圈子繞的夠不夠大?”
“呃……”顧璟霄舉著筷子,模糊覺得自己似乎……玩的有點過了。也許是他低估了李新荷對唐家酒坊的在意程度?
說實話,一個小小的唐家酒坊為什麼會把李家的三位少爺都牽得團團轉,他實在是有點不理解。就好像顧家,雖然各房之間雖然也有些拿不上台麵來的小動作,但是總的來說各司其責,從沒有要鬧到需要外人來插一腳的程度。
“這個……”顧璟霄開始沒話找話,“三少很會點菜……”
“顧少在桃花灣破費不少,”李新荷冷冰冰地看著他,眼神微微有些發飄,“去掉甜食,不難知道顧少的口味。我剛才就說了,既然來求人就要有個求人的姿態。”
赴約之前顧璟霄就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戲耍戲耍這位讓他們兄弟倆都栽了跟頭的三少爺。不過看著李新荷一杯一杯喝酒的樣子,又覺得有點兒不是滋味。
這好像並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
顧璟霄突然有點兒糊塗了。他想要幹什麼來著?
李新荷又斟了一杯酒,麵無表情地問:“令尊令堂身體都好?”
“呃?”顧璟霄又被噎了一下。
“家裏生意還好?”
“你那個惹禍精弟弟也好?”李新荷又問,眼睛卻盯著手裏的酒杯,好像全然不在乎自己在說什麼似的,“最近沒打架?”
顧璟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他頭一次覺得兜圈子說話也沒那麼有趣了。他們坐在這裏,麵前有酒,還有他喜歡的點心,耳邊是客人們說笑的聲音,樓下有人彈著琵琶,一個細柔的女聲唱的是:“流水淡,碧天長,路茫茫。憑高目斷,鴻雁來時,無限思量……”
李新荷又說:“打架沒打輸了吧?”
顧璟霄心裏驀地浮起一絲怪異的感覺。他覺得他們不應該坐在這裏,一邊喝著酒一邊卻說著些全然不搭調的廢話。他們應該……
應該談點什麼呢?顧璟霄問自己:應該談談酒吧?連師傅也說這孩子聰慧,有悟性。他應該問一問那一杯“春衫袖”中都添加了什麼他不知道的東西,居然會生出那般綿甜悠長的餘味……
樓下琴聲淙淙,妖嬈的女聲柔聲唱道:“春悄悄,夜迢迢,碧雲天共楚宮遙,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
“你幫著打回去了?”李新荷心不在焉地拿著筷子撥了撥麵前的盤子,“總幫著弟弟打架不好吧……”
顧璟霄放下筷子,抬起頭直直看向酒桌對麵的李新荷,“三少,你我再比試一場,如何?”
李新荷舉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像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皺著眉頭反問他,“比試?比試什麼?比試誰心胸狹窄手段卑鄙的話,我可是甘拜下風啊,顧少。”
顧璟霄哼了一聲,心想這孩子模樣長得挺甜,嘴巴可是夠刻薄的。
“是李明禧先勾搭的你?還是你主動勾搭的他?”李新荷晃著酒杯冷笑,“那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怎麼自己不要唐家酒坊?”
“你怎麼不去問他?”顧璟霄發現自己並沒有因為她生氣而感到愉快,心情略微有些不爽,“我隻是找他幫了個小忙,他怎麼想的我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