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峰碧(3 / 3)

李新荷順著他的話題說:“我哥的梨花白也有暖腸胃、通血脈的功效,回頭我送你幾壇。”

“三少美意,公孫笑納了。”公孫羽倒不拖拉,大大方方地道了謝,又問顧璟霄:“顧兄的琥珀光也是烈酒,不知與梨花白相比如何?”

顧璟霄端著酒杯細細想了想,“梨花白適合文人雅士月下獨酌,琥珀光……”

李新荷見他遲疑,似乎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詞彙來形容自己的酒,便笑著說:“琥珀光卻適合三五知己幕天席地,把酒言歡。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顧璟霄雙眼頓時一亮。

“好個與爾同銷萬古愁!”公孫羽舉起酒杯,“當浮一大白。”

李明皓一口飲盡了杯中黃酒,一抬頭正好看到公孫羽的目光圍著李新荷轉了兩轉。李明皓心中驟然間生出幾分疑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剛才公孫羽所說的話來。這人特意把顧、李兩家的酒放在一起來議論,言語之間似乎有種不動聲色的挑撥。

他是顧家的主顧,又刻意結交李家的人,到底有什麼用意呢?顧璟霄是不是也有所懷疑,才會亦步亦趨地跟著這位公孫公子?

黃酒撤了下去,李新荷心心念念的清酒終於送了上來。

從漢至晉,清酒始終都是蜀地的名酒。西晉左思在《蜀都賦》就曾描繪過蜀人以清酒待客的情景:“若其舊俗,終冬始春。吉日良辰,置酒高堂,以禦嘉賓。金罍中坐,肴槅四陳。觴以清,鮮以紫鱗。”

相傳自北朝時,清酒的釀造方法就已傳入中原,在各地有所推廣。李新荷曾在《齊民要術》中看到過這種酒的釀造方法:“十二月初朝,取流水五鬥,漬水麥曲二斤,密泥封。至正月二日,凍釋,發,漉取滓。但取汁三鬥,米三鬥。炊作飯,調強軟,合和;複密封,數十日,便熟。”有一段時間,她對這種兩次發酵的釀造方法十分著迷,拉著胡先生研究了很久。可惜的是,無論是溫度還是水米,淮陽與蜀地相差太大,即便同樣的方法也完全不得要領。最終隻得不了了之。

酒封打開,空氣中多了一絲幽沉沉的香氣,仿佛一滴淡墨滴落紙上,然後順著宣紙的脈絡絲絲繞繞地氤氳開來。

“好香。”顧璟霄讚道:“據說漢代成都曾出過酴清酒,又名酴醾酒,因酒色類似酴醾花兒得名。說的是不是這種清酒?”

“蜀地自古出好酒,單是清酒一味各地便有所不同……”公孫羽說:“這般香甜的味道,倒讓我想起了《絕句漫興九首》之八吟曰:人生幾何春已夏,不放香醪如蜜甜。”

“甜如蜜的酒老杜說的應該是郫縣的郫筒酒。”顧璟霄想了想,又說:“他在《將赴成都草堂,中途有作,先寄嚴鄭公五首》中曾雲:魚知丙穴由來美,酒憶郫筒不用沽。”

“杜先生似乎對郫筒酒情有獨鍾,”李明皓笑道:“我記得《杜詩詳注》裏曾說:成都府西五十裏,因水標名曰郫縣,以竹筒盛美酒,號為郫筒。”

李新荷也被他們的談話勾起了興致,忙說:“昔年翻看《華陽風俗錄》,見書中說:郫縣有郫筒池,池旁有大竹,郫人刳其節,傾春釀於筒,苞以藕絲,蔽以蕉葉,信宿香達於林外,然後斷之以獻,俗號郫筒酒。這郫筒酒你們宜陽樓可有沒有?”

“恐怕要讓三少失望了。”公孫羽笑道:“宜陽樓做的可不單是巴蜀一地的生意啊。”

李明皓從婢女手中接過酒杯,輕輕嗅了嗅酒香,然後在舌尖上淺抿了一口,“聽說郫筒酒色澤深褐,口感略帶酸苦,但是回味甘甜悠長,此酒顯然不符啊。”

“都說了這是巴人的清酒。”李新荷輕輕晃了晃杯中澄淨的酒液,微微眯起了雙眼,“好酒,色澤清透……這酒裏有種很特別的香味……”

“不錯,”公孫羽笑得意味深長,“這正是蜀地清酒與別處的不同。”

“蜀地富庶,不但米好,而且境內河流縱橫,水質清冽,最宜釀酒。”李明皓不由得十分感慨,“可謂是得天獨厚。”

公孫羽笑道:“不光是水米的原因。清酒之所以珍貴,其一是釀製時間要比一般的酒長;其二是產量低,縱有高價市麵上亦難以買到;其三,便是釀造之時加入了一種特殊的植物。”

“我剛才就說了這酒裏有特殊的香味……”李新荷看了看冥思苦想的李明皓和顧璟霄,試探地問:“可是……文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