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3 / 3)

“討論什麼?"她不抬頭,低聲問。

“生命的意義。”

“好。"她仍然垂著頭。"你說!”

“我昨天有事去台大醫院,到了小兒科癌症病房。"他沉重的說:“那裏麵躺著的,都是些孩子,一些生命已經無望的孩子,許多家長陪在裏麵,整個病房裏充斥的是一種絕望的氣息,我當時第一個感覺,就是,這世界沒有神。如果有神,怎會讓這些幼小的生命,飽經折磨、痛苦,再走向死亡。”

她抬起頭來了,睜大眼睛看著他。他的神情看來十分疲倦,他額上已有皺紋,實際上,他才四十歲,不該有那些皺紋的。她深思的注視他,覺得自己已從他的眼光中,完全走入了他的境界,她也看到了那間病房,看到了那些被折磨的孩子和父母,看到了那種絕望。

“自從我當醫生以來,"秦非繼續說:“我經常要麵對痛苦和死亡,我也經常要麵對痛苦和死亡,我也經常思索,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尤其當我麵對那種毫無希望的病患者,或者,麵對像王曉民那種植物人的病患者時,我往往覺得自己承受的壓力比他們都大。對我來說,這是種……”

“痛苦。"她低低接口。

他住了嘴,凝視她。

“你懂的,是嗎?你了解,是嗎?"他問。

她點了點頭。

“可是,"她說:“每當你治好一個病人的時候,你又充滿了希望,你又得到補償,覺得生命依然有它的意義……活著,就是意義。你會為了這個意義再去努力和奮鬥,直到你又碰到一個絕望時……你,就這樣矛盾的生活著。秦非,"她歎口氣:“當醫生,對你也是種負擔!”

他看著她。他們對看著。好半晌,他微笑了起來。

“潔-,"他說:“你知不知道你很聰明?”

“是嗎?"她反問:“不太知道,你最好告訴我,我需要直接的鼓勵,來治好我那根深蒂固的自卑感和憂鬱症。”

“你是太聰明了!"他歎息著說:“豈止聰明,你敏銳、美麗、熱情,而女性!"他再歎口氣。"潔-,你該找個男朋友了,該轟轟烈烈的去戀愛。到那時候,你會發現生命的意義,遠超過你的想象。我一直等待著,等你真正開始你的人生………”

“我的人生早就開始了。"她打斷他。

“還不算。"他說:“當你真正戀愛的時候,當你會為等電話而心跳,等門鈴而不安,等見麵而狂喜的時候,你就在人生的道路上進了一大步。那時,你或者能了解,你來到這世界上的目的!”

她不語,深思著。

有人敲門,秦非回過頭去說:“進來!”

寶鵑推開房門,笑嘻嘻的走了進來。

“中中怎樣?還疼嗎?"秦非問"哈!"寶鵑挑著眉毛。"他說他不知道什麼叫痛,現在正滿屋子跳,嘴裏砰砰砰的放槍,問他幹什麼,他說他正和一群隱形人打仗呢!他已經打死五個隱形人了!"寶鵑走近潔-身邊。"你瞧,這就是孩子!假如你因為他摔了一跤,你就懊惱的話,你未免太傻了!”

潔-看看秦非,又看看潔。

“你們兩個,對我的了解,好象遠超過了我自己對我的了解!"她說。

“本來就是!"寶鵑笑著。"你們在討論什麼?"她看著桌麵那張紙:“生命的意義?”

“是的。"秦非說:“你有高見嗎?”

寶鵑站在潔-身後,她用雙臂從背後摟住潔-,讓後者的腦袋緊偎在她懷中,她就這樣攬著她。親切、真摯,而熱情的說:“潔-,我告訴你生命的意義是什麼。生命是因為我們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而這世界上,又有許多愛著我們的人,那些人希望看到我們笑,看到我們快樂。就像我們希望看到珊珊和中中笑一樣。所以,我們要活著,為那些愛我們的人活著。潔-,這是義務,不是權利!”

秦非抬起頭來,眼睛發亮的看著寶鵑:“你比我說的透徹多了!"他說。"我從癌症病房說起,繞了半天圈子,還說了個糊裏糊塗!”

潔-抬起頭來,眼睛發亮的看著他們兩個。

“唉!"她由衷的歎口氣:“我真喜歡你們!”

“瞧!"寶鵑說:“我就為你這句話而活!”

潔-笑了,秦非笑了,寶鵑笑了。就在這一片笑聲中,中中勝利的躍進屋裏來了:“潔-阿姨!爸爸!媽媽!我把隱形人全打死了,你們看見沒有?看見沒有?”

大家笑得更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