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嚴肅的勤徑殿登時響起陣陣窸窣低笑,就連教養極好幾位世子與郡主也忍俊不禁,抿著唇肩膀一抖一抖。
少傅大人很快發現了不對勁,見眾人目光時不時往他身後瞥,沒捧書的手隨之向背部摸去。
宣紙被拿捏,一隻背殼王八登時映入眼簾。
少傅大人許是從未遇見過這般事,胡子被吹飛,眼睛瞪大掃視過眾人。這勤徑殿中坐著的各個都是皇親貴胄,興許還有日後的九五帝王,他雖身為少傅,氣得心裏冒火,也不得不收斂脾氣,隻沉聲發問:“誰幹的?”
一室安靜,所有人低頭垂眼默不作聲。
少傅大人深吸一口氣,打算耐心地循循善誘:“荀子曰:天地君親師。臣時常教導諸位殿下與公子小姐需得尊師重教,此乃最基本的禮儀,可此等東西……此等……”
他說著又看了眼滑稽無比的王八圖,聲音不由自主顫抖,覺得自己實在沒法心平氣和了,把書籍往桌麵一拍,舉著宣紙道:“是誰幹的,自己站起來,臣會念在心性誠實的份兒上,從輕責罰。”
“或是有誰給臣透句實話,臣必當稟明陛下,有所賞賜。”
此話一出,便有人開始小心翼翼地將視線投向虞清梧。概是想揭穿她的,但礙於漁陽長公主高貴身份和暴戾脾氣,怕被事後報複,不得不三緘其口。
而身為罪魁禍首的虞清梧神態卻無比淡定。
她做這事兒本就是衝著惹惱少傅,留下頑劣不堪壞印象去的。遂隻等少傅大人再次追問,她便將書中藏著的另一紙王八圖丟出去,故意漏個破綻認了錯。
孰料,就在此時,身旁倏爾發出木椅輕擦金磚的細響。
聞澄楓站了起來,他道:“是我幹的。”
虞清梧頓時一愣,這人做什麼?
少傅大人同時詫異地看向聞澄楓:“你?”
他皺著眉明顯有幾分不信,到底是做了幾十年官的人,早聽說過北魏太子三歲能文,四歲習武,五歲嫻熟詩詞歌賦,後無奈生出紅發被以為不詳發配軍營,卻也策馬提槍身先士卒,是個難得的曠世奇才。
他乃儒生,愛才惜才,沒那些個世家貴族折辱人的癖好。今日見著聞澄楓以長公主伴讀身份坐於勤徑殿,翻閱書頁麵色認真,難免生出些許惋惜,感歎世道不公,怎麼也不敢相信這般人物會幹出貼王八圖的荒唐事。
少傅大人探究地打量著少年:“聞公子辱罵老夫為王八,這是何意啊?”
隻見聞澄楓一本正經,開口道:“先生誤會了,我並沒有辱罵先生的意思。”
“而是我方才讀書時突然想起來一個字,寫做上王下八,念為兲。”他說,“與‘天’字讀音相同,釋意也相同,所以我其實是在誇讚先生學問高深,上至天文下曉地理。”
殿內又響起了低低笑音,這回包括虞清梧在內都嘴角咧開弧度。
她倒從未發現,原來聞澄楓這麼巧言善辯。
平常沉默寡言,張嘴便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但他們旁觀瞧熱鬧的笑得歡,少傅大人卻已經被氣得渾身發抖:“你,簡直是胡攪蠻纏!不知悔改!”
饒是有腦子的都能聽出來聞澄楓說的是忽悠人的混賬話,少傅就算原先再不信,這會兒也確定了王八圖是聞澄楓的手筆,怪他起初瞎了眼,識人不清。什麼曠世奇才,看來傳言不可信。
少傅大人從桌下取出戒尺,走到聞澄楓麵前:“把手伸出來。”
虞清梧意識到他要做什麼,眉心登時一跳,喊道:“等一下!”
“長公主殿下可是對臣的處置方式有異議?”少傅大人道,“臣知曉聞公子是您的伴讀,但責罰學生是陛下授予臣的權力,就算今日犯錯之人是殿下您,臣照樣可以打您手板。”
虞清梧盯著那兩指闊六分厚的竹板,單是憑想象就能知道戒尺落在掌心會有多疼。
但她怎麼可能讓聞澄楓替她挨打。
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是最基本的原則。
何況假若她與聞澄楓之間必定有一人受罰,那麼寧願是自己。
“本宮沒有異議,本宮隻是認為先生該責罰的,是真正犯了錯的人。”虞清梧右手突然把書籍翻到最後一頁,露出了與少傅手中一模一樣的王八圖。她說:“這東西,是本宮畫的,和他沒關係。”
少傅對比過兩張畫,果然從筆觸勾勒和著墨濃淡都別無二致。
他就說聞澄楓怎麼可能會幹這種事,如果換成終日不學無術的漁陽長公主就合理多了。於是轉身麵朝虞清梧,皮笑肉不笑道:“那麼便請長公主殿下,將手心伸出來吧。”
虞清梧早在方才便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安慰,不過是被打幾下而已,痛歸痛,但終究不是什麼難忍的事。她撚著袖擺的手指輕輕摩挲,略微猶豫後,如壯士斷腕,咬牙伸出了手。
女子自小嬌生慣養的皮膚如白玉凝脂、瑩白皓月,任誰瞧見都覺纖柔得該是被捧在心尖嗬護。
若是戒尺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