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梧上翻手腕擱在脈枕,任由請平安脈的禦醫給她檢查身體。
小半晌的沉默後,禦醫收回搭在絲帕上請脈的三指,小心翼翼回稟:“殿下玉體安康,並無抱恙。”
聞言,虞清梧無聲苦笑。
她倒希望這禦醫能查出些什麼,最好一劑是靈藥把她送回現代。可而今看來,穿書已成定局,除了既來之則安之,她別無選擇。
虞清梧在認清命運後,心境反而變得平和。她開始暗自思索接下來應該怎麼做,才能避免慘死下場。
聞澄楓作為全書男主,前期忍辱負重,後期一統天下,是個絕對正派的形象。縱使在稱帝這條路上,他手裏沾染數多人命,可一將功成尚且萬骨枯,他欲成千古大帝,難免披荊斬棘,用雷厲風行的手段安內攘外。
至於漁陽長公主的悲慘下場,那完全是原主作死作出來的。
而今自己成了漁陽,想來隻要不再欺辱少年,聞澄楓日後應當便也不會殺她。畢竟,仇恨是因折辱而萌生,再逐漸累加深濃,萬沒有誰生來就憎惡一個人到想對她施加十大酷刑的道理。
隻是昨日聞澄楓被罰跪瑤華宮門前是不爭事實,已然在少年男主的心底埋下憎恨她的種子……
虞清梧想到這裏,不由得開口:“北魏那個廢太子,如何了?”
正在收拾藥箱的禦醫動作一頓,愣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長公主是在詢問自己,連忙放下手中物什道:“回殿下的話,臣不知。”
“不知?”虞清梧下意識皺眉。
少年在雪地裏跪了半個多時辰,且不說膝蓋有沒有凍傷損了筋骨,但渾身血液凍僵,感染風寒發熱是肯定的。結果太醫署居然對她說不知道,是沒有派人去瞧過嗎?這要是落下隱疾病根……
虞清梧突然覺得,十大酷刑離她近了一步。
跪在塌前的禦醫察覺到她神色陰沉,還以為她是要開罪自己,忙磕了個頭補救道:“臣這就去掖庭瞧瞧。”
虞清梧瞧見他彎曲的背脊瑟瑟發抖,鬢角滴落冷汗,忍不住懷疑:原身那個漁陽長公主,真有這麼可怕?那得是情商多低,才能把自己的人緣弄成這般差。
而眼見禦醫顫巍巍退出內殿,虞清梧到底放心不下聞澄楓的傷勢,揉著額穴從榻上起身。
“罷了,本宮與你一道去。”
禦醫腳步微頓,躬著身連連應是。
他委實摸不準這位主兒陰晴不定的心思,但憑借漁陽長公主以折磨他人為樂的性子,私以為多半是去刁難北魏廢太子的,不由得替聞澄楓捏了把汗。單純從醫生仁心,但願少年能熬過此劫吧。
南越與北魏政權對立多年,以中原長江為分界,各守一方國土。然近十餘年來,北魏國力不斷強盛,反觀南越則因君王昏聵、朝臣濫權,形成重文輕武之局勢,邊境城池屢次遭北魏侵略攻占。
直到半年前,聞澄楓領兵過峽穀時,遭遇了南越的偷襲埋伏,魏軍大敗,兵將皆被越軍俘虜看押。
本就恨北魏恨得牙癢癢的南越,這回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了一次,想起那些慘死在魏軍手中的百姓和士兵,自然不可能善待敵國戰俘,而其中又屬聞澄楓的身份最為獨特。
把一個尊貴太子踩在腳底下的虛榮感,遠遠強於碾死一隻螻蟻。再加上聞澄楓還是廢太子,被擄來南越半年多了,北魏始終沒派使者來接他,像是不再顧他的死活,默認讓南越隨意處置。
在這般情形下,掖庭那幫子扒高踩低的奴才對聞澄楓的態度自是不客氣。無論吃穿用度,住所環境,處處苛待於他,甚至把自個兒不想做的髒活累活也丟給他。
像是用這種方式來向旁人誇耀:看到沒?雖然我是個奴才,但北魏前太子還得趴在我腳邊給我提鞋呢!
縱觀種種,聞澄楓在他日稱帝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兵滅南越,並非沒有理由。哪怕不存在漁陽長公主的折辱,他也是恨極南越的。
虞清梧心想,看來她除了需要刷刷男主好感度,還得在南越滅國之前,想辦法從皇宮大內遁走。
否則,成王敗寇,曆史上落入敵手的亡國公主,有哪位是能夠善終的。
如是想了一路,步輦停在掖庭最偏僻的院落前。宮人欲上前推門,不料忽而刮過一陣穿堂風,年久失修的破敗木門受不住強勁風力,咯吱顫動兩聲自己就打開了。
虞清梧被貼身宮女攙扶著下輦,踩著平緩步伐跨過門檻。
院內積雪無人掃,房簷灰重結蛛網,紙窗被寒風吹得搖搖欲墜。虞清梧一早便知道聞澄楓在掖庭的住處定不會好,但當聞到屋內的發黴味還是忍不住想要幹嘔。
這種屋子如果放到現代,絕對是要被強製拆遷的高危房啊。
不過她很快就沒心思關注房間有多破爛了。
“咳咳——咳——”裏屋傳來兩聲喑啞咳嗽,透著幾分難掩的撕心裂肺。
虞清梧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聞澄楓的聲音,她抬手示意身後跟著來的禦醫:“去給他看看。”